文革后期,知青们陆续返城,我却仍然困守在山村,心中的那份凄惶难以言说。
那年秋天,据说是最后一批招工开始了,两个单位,一家钢厂,只招男的;一家化纤厂,男女都招,可是名单上都没有我。失望中我孤注一掷去找钢厂招工主管廖师傅(那时对人的尊称一律为“师傅”)。我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那个厂工作,是一位年轻的技术员。我以这个套近乎,希望廖师傅能看在和我哥同事的份上,将我招了去,我说自己愿意做一切的脏、苦、累活。
那天我是和男友一起去的。他早返城,非常理解我焦虑的心情。
廖师傅并不认识我哥,但还是认真倾听,说:我要请示领导,回去等消息吧。
接下来钢厂招工仍然没有我,意外的惊喜是化纤厂的名单里却有我,我如愿以偿地和同伴们一起参加体检。常规检查一项接一项地进行,那天做胸部拍片,当班的李医生说:你有肺结核。我怔住了,全身发抖。正当李医生准备填写报告单时,廖师傅进来了,他将手盖在体检单上,说,请你填正常!李医生不得不盖上了“无异常”的印章。
随后一切无异常。我们一伙即将启程,这其中有李医生的妹妹——一个老实巴交目不识丁的小村姑。后来,我和村姑成了朋友,她亲切地称我为姐,我常给她代写家书。她是单纯的,也是无辜的,当然不知道这一切。
我又见到了廖师傅。他关切地说,记得到医院复查,如果有病,早做治疗!我这才知道,钢厂不招女工,是廖师傅把我介绍给了化纤厂。
廖师傅说,我在镇上和医院做调查,你父亲口碑特好受人尊敬,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委实不公。丫头,你也算是享用老人家积善积德的福份了。哦,听说你男友返城是你让的?
我莫名其妙,连忙分辩说,不是,不是!廖师傅说,没事,这都无所谓了。
其实,男友是凭他“知青文艺宣传队”的“履历”,在填表“特长”一栏时写上了“爱好文艺”而返城的,说我让的令我十分尴尬。
坐火车来到了单位,安顿下来后我去厂医院做胸部透视,结果“无异常”。不放心结论是否准确,又到地方医院复查,仍是无异常。我飞奔着跑到邮局给父母及男友打电话,告诉他们我没患肺结核。后来我咨询过医生,有人说可能是误诊,有人说不可能误诊。如果是后者,那么原因可能有二:一是李医生妹妹也在参招人中,为确保其入选,挤掉一个是一个;二是李和我父亲是同事,造反派,批斗我父亲他是得力干将。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被文革耽误了的我为了“挽回失去了的青春”,一直在努力奋发,直到退休后进入晚年得闲看一些知青题材的影视,怀旧情绪才一发不可收地泛滥起来。想起了我生命中的贵人廖师傅,想起他以自己的能力和智慧维护着正义,想起在那个没有阳光的透视室里,有一张大手瞬间压住了阴毒,让无助的我获取了生命的能量。可惜那时年轻的我只想加快奔跑而没有知恩图报,竟然连他的名字也没问!廖师傅而今您在哪里?
本文标题:那年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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