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后,天气变得潮湿而冷峻,料料峭峭,时不时地来点雨淅淅沥沥。这种潮湿寒冷的天气时断时续,几乎囊括了整个春季,使得杏花桃花也湿漉漉的挟着袭人的寒气,直至到了四月方能切实的感受到春的和煦,而此时的春天已近暮春。位于淮河以南的合肥,每年的春天似乎特别的短暂,所有的花事均在一场接一场的春雨中飘过,好不容易等来了晴天,花也谢了,春天差不多也该去了,尽管如此人们终究舍不下那等了一冬盼了一冬的季节,纷纷走出家门,去追逐那被雨水浸润后青绿的苔藓,呼吸一口四月阳光下清朗的空气。
“人间四月芳菲尽”四月,该是个飞瀑流莹花喧鸟鸣的好时节。迟暮的春天更加美艳风韵撩人,四月自草上自树间漾漾荡起,成群的鸟儿自远方飞来,太阳流淌着恍惚的热气,如茵的草丛中,一地的野花径向眼前开过来,纤嫩柔绿的身姿挨挨挤挤,袅袅清清,仿佛拥住了整个春天。
我是农民的孩子,四月的风韵,更多来自新翻的土地以及泥土里散发出来的蚯蚓的腥膻味。夜晚的乡野群蛙乱鼓,四月在父亲的犁铧下沸腾起来,母亲提着散发竹香的小筐,拾起田埂一端父亲弃下的鞋子、水瓶茶杯,几尾鲫鱼在草丛里活蹦乱跳,犁铧一路呼啸溅起浊浪尺把高。春洪过后急于产卵的鲫鱼逆水流潜至田间,开犁前田里的水已控去七八分,鱼儿受到惊扰在浅水烂泥中无从遁形。父亲又捉住一条。翻耕后的新泥淌着黑油,透过黑油是一座座用汗水堆砌的金字塔,邻村山歌王张大爷双脚一前一后呈丁字状,稳稳站立耙的两边,右手握一根细竹条,左手拽着牛缰绳,扯着大嗓门“樱桃好吃树难栽,赶着牛儿犁田来,耕田耕地为根本,日出日落庄稼人,青苗成米实不易,六月流火汗淋漓……”余音经久不息。
四月,母亲携着朝阳,在地垄间忙着给黄瓜、豆角搭架子,娴熟的动作更像是一位巧匠,一座既精巧又结实的篱笆墙很快便大功告成。菜园另一端,早熟的辣椒有的已经挂出拇指般大小青绿的果实,地沟里的抓根草在不久前连阴雨的掩护下四处乱窜,大有雀占鸠巢之势。母亲避开草头一把撸起草根,五根手指同时发力,原本张牙舞爪的抓根草顿时被连根拔起。处理完这些不受欢迎的异类,母亲拿出竹篮里的镰刀,蹲在一畦嫩得可以掐出汁来的韭菜前,左手轻巧的反抄抓住韭菜,右手的镰刀行云流水般,将一簇簇新绿收进竹篮。四月的风,俏皮张扬热情霸气,远山近野被她轻轻一吹,人便走进了油画里。不远处的田埂上,父亲赶着老黄牛扛着犁,脚上的破解放鞋每走一步,便发出“吧嗒”的声响,好像在说:我回来啦。
时间运剑成风,亲爱的父亲离开我已有十余载,母亲成了记忆里的片段。时光将所有的青嫩都染成沧绿,光阴的彼岸,风一季雪一季,而我更愿意把荒凉做成一朵花,别在衣襟上,等待四月的风来轻抚裙摆。于是,四月在凌乱与局促中苏醒,御风踏雪缓步而来。四月的田野酝酿着铺天盖地的醇香,而酝酿是多么诱人的过程啊!如同熟睡在黎明中的孩子,发酵着属于自己的梦,而我则以一个垦荒者的身份,经营着我的一亩三分地。
四月的风微醺,圩区里麦苗葳蕤连接着天际的一抹云霞,在车塞于途人囚于世的现时今日,唯有四月如歌,凝定低徊,吟唱者漱齿留香。四月在耕耘中恒定,在恒定中亘古如新;四月的风翻飞在深深浅浅的草叶间,丽日当空,空气洁净而清新;四月怀古,东风织成一张飞花的网,思念如花瓣飘零,无所依无所寄,沧桑、离殇,尽付轻烟薄酒。四月的明媚,又同时照亮全世界孩子们的脸庞,良田里的蓓蕾润泽茁壮,四月,活跃在发烫的唇上,四月如画,那画不在笔尖,亦不在画板上,在心上。
作者简介
张翠凤,文字爱好者。曾在《新安晚报》、《安庆晚报》发表过一些散文。文字于我,是疲惫时可以栖息身心的缠满常春藤的秋千架。
本文标题:张翠凤|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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