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在清理微信通讯录。
又一次看到了阿闹的名字。
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点进了她的主页。紧接着，就看到了右上角的屏蔽符号——记不清是多久前了，我屏蔽了她的朋友圈。
这是毕业一年半来，我第一次再翻她的朋友圈。
原来她还在考研。
虽然发的内容不外乎是学习和打工，但是更新的照片里，还是出现了不少新面孔。
滑了好几张图，我看到一张她和朋友脸贴在一起的合照，配文是“你最好啦”，后面紧接着一串爱心。
我数了数，一共是 6 颗爱心。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突兀地想起她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说起大学时代，我想，班上的很多人都会想起阿闹吧。
阿闹是个人气女孩，热情开朗，受欢迎，加上记忆力佳。
是的，她在开学一周内就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
当我们第二次在学校的超市碰面时，她准确无误地喊出我的名字，“林聪明，要一起吃饭吗？”
我说，我比较习惯一个人吃饭。
她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笑着说这样啊，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牛奶，问我要不要喝。
我说我不喝。
想了想，连着第二次拒绝人好像不太好，于是我补充了一句“我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
她还是笑着点点头说，“那我们下次喝点别的。”
等到下一周上课，我习惯性地走向教室的最后一排，发现我常坐的位置上摆着煎饼和豆奶。
“还记得我说下次喝点别的吗？” 抬头一看，阿闹背着书包走向我，很自然地在我旁边的座位坐下。
原来，她记得我乳糖不耐受。
在开学的第三周，阿闹开始给我一种朋友的感觉。
下课时，她拒掉其他同学的邀约，和我一起把饭打包到教学楼的消防通道去吃。
“你知道吗，” 她给我夹了一块肉，又从我的盒饭里夹了一块青笋，“我在学校还挺孤独的。”
我沉默地听着，她自顾自地说，“虽然我和大家都玩得不错，但是…”
我懂她的意思。
她流露的孤独，和我心中的感受似乎一拍即合。
有些人成为朋友的过程是明亮的，有些人则会通过内心黑暗部分的重叠，生长出信任和友情来。
“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阿闹看着我说。
后来的那么一段时间，我们的确成为了朋友。
应该说是偶尔待在一起，但待在一起时，就会是好朋友的关系。
一起在消防通道一块吃饭聊天，我的桌面时不时会出现她带的豆奶。她看到我电脑上正在看的美剧，回去就会找来看，下次再碰面她就会和我聊这部美剧。
大部分时候，阿闹还是会和其他同学热闹地坐在一起上课，放学了就挽着手一整排地去食堂吃饭。
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
我收藏了她心中秘密的部分，虽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也不至于把自己视作她很亲密的朋友，但我反而觉得这样的留白恰恰值得珍惜。
这样的好感，维持到大二我们成为舍友。
当时学校宿舍变动，我刚好被分配到跟阿闹同一间宿舍，还挺开心的。
直到那天打扫完宿舍，我们瘫在椅子上休息，阿闹突然喊住其中一个舍友，笑嘻嘻地说：
“好渴啊，那谁，你可以去买瓶可乐过来吗？”
舍友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就走出门去买可乐。
另一个舍友看了一眼阿闹，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一刻我有点诧异，是因为她们从大一就一起住，习惯了用这种“大大咧咧”的方式来相处吗？
没等我回过神，可乐买回来了。阿闹给我倒了一杯，也没问其他人要不要。“喝吧，我们等下一起去吃饭。”
我问周围的舍友要一起吗，她们摇摇头，阿闹过来挽我的手说，“我们先去就好了，她们再自己去。”
原来，阿闹和其他舍友的关系并没有很好。而她身上的反差，一时间也让我感觉不太对劲。
真要描述这种感觉，还挺让人沮丧的。
尽管阿闹并没有做什么称得上损的事情，都是一些很琐碎、却“不那么客气”的日常。
-“xxx，你帮我带饭吧。”
-“xxx，你去帮我接点热水~”
-“xxx，你看看我的作业 OK 吗？”
-“xxx，你帮我拿个快递啦。”
我常常能听到阿闹用很亲密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
一旦任何一个人的全名被她叫起，就知道又要被麻烦了。渐渐地，阿闹也对我说出同样的话。
我把快递拿回来，和另一个舍友对视一眼，她隐秘地叹了口气。
每天出现在教室的阿闹，都会变回热情贴心的性格，身边人群簇拥。
而我们几个舍友，却慢慢地感受到了一种反差。为什么宿舍门一关，她就是另一个人了呢？
有天在食堂，我听到背对着我的她，正在跟另一个隔壁班的女生聊天。
“你知道吗，” 她说，“我们宿舍的 xxx 和她男朋友…”
阿闹说的是很久之前，我们在聊天时提到的一个秘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没有愤怒，只剩下一片模模糊糊的灰心。
这种灰心延续出一种冷漠，在后面我们相处的日子里慢慢铺展开来了。
后来过了两年，临近毕业。
有一晚阿闹回到宿舍，扑在床上大哭不止。舍友们面面相觑都呆住了，过了几秒，其中一个舍友准备站起来。
“你们谁也不要过去。” 我听到自己说，“让她哭。”
当毕业之后我再和舍友聊起阿闹，我听到了意料之内的话：
“我从来没有把她当过朋友。”
而对于我来说，我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人会成为我在清理通讯录里，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删掉的人。
事实上，任何一段关系，都会在我们身上留下痕迹。
我呢，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对看似美好的人感到警惕，也会对社交场合里主动向我示好的人怀抱敌意。
因为，我不想再让这种会让我失望的人接近我了。
现在回想起来，阿闹其实是一个很会交朋友的人。
她很明白用什么方式可以更快地消融和别人之间的距离，把每一次短暂的相处都做得很好。
我后来也明白，她真的很善于用黑暗重叠的部分，或者一份秘密，来作为开启一段关系的钥匙。
遗憾的是，这把钥匙只供她走一段很短很短的路。
而后面的大门对她紧闭。
这也是为什么，阿闹能握紧的，也只有属于那一小节时间的朋友。
现在，我还总能想起阿闹对我说过的那句“我挺孤独的”。
我始终相信那是一句真心话。
我不是没有为她感到遗憾过。
刷着阿闹朋友圈的我，带着奇异的情绪，突然想起了大一军训前夕的新生大会。
“Hi，我叫阿闹，我们一个班哦。”
有个短发女生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冒出来，跳到我跟前，介绍自己。
我简单地说了句“hi”，继续跟着队伍一起走。
阿闹趁着老师不注意，小跑回原来的位置。
我看着她和五六个女生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远，她又朝我挥挥手。
她说，“下次见！”
最后，分享作家朱天心的一句话：
本文标题：你删掉那个让你失望的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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