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需要英雄级的史诗

2024-04-09 23:17:13

人民需要英雄级的史诗

以前在网上流传着一个段子:“美国电影看不到过去,中国电影看不到未来。”网友们用这段话来形容一直以来中国科幻电影的尴尬处境,虽然有些钻牛角尖,但也的确反映出长久以来“国产电影无科幻”成为了中国影迷心中的一根刺,触之则痛。

其实,国产电影并非完全没有科幻。早在1938年,杨小仲导演便执导了一部《六十年后上海滩》,直到1947年还在热映。这是中国首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电影。

当时正值抗日战争爆发的第二年,中国沿海城市相继沦陷,上海租界也已沦为孤岛。在此背景下,杨小仲导演通过展现两位主角酒醉后穿越到60年后上海的南柯一梦,幻想了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上海滩。在他的想象下,60年后的上海已经拥有了飞车、自动家电,人们甚至还能通过机器自由控制天气变化。

虽然在80年后的今天,人工降雨已经非常普遍,自动家电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但这部在如今看来稍显稚嫩的科幻电影,多多少少反映了孤岛时期电影工作者对战争的逃避与对美好未来的寄托。

这类借用科幻元素来抒发情感,或披着科幻外衣来探讨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软科幻”电影,成为了中国科幻电影的主流风格。从20世纪80年代的儿童向科幻电影《霹雳贝贝》《异想天开》到近年出现的软科幻商业电影《长江七号》《记忆大师》莫不如是。

《霹雳贝贝》,1988年

在漫画圈里有这样的说法:要救活日渐式微的漫画行业,光靠大量同质化的内容是没用的,观众真正需要的是一部英雄级的作品。这个理论在科幻电影的创作中也是一脉相通。一部英雄级的硬核科幻大片,能让观众重新拾回对中国科幻电影的信心,也会给投资人和创作者带来更大的勇气。而中国一直以来缺少的正是一部真正的英雄级硬科幻电影。

软科幻电影虽然也有一定的科学含量(长江七号中的外星人“七仔”能发射出一种特殊光线修复物体,治疗伤病),有些也会在科技飞速发展的背景下对某些技术进行反思(《记忆大师》里深入讨论了从人脑中提取记忆的技术所带来的社会隐患),但它们仍然只是在科幻语境下关注“人”的问题。这也是19世纪主流文学的最大命题“文学即人学”。

《长江7号》,2008年

刘慈欣曾在《超越自恋——科幻给文学的机会》里提到:“文学是人学,已经成了一句近乎于法律的准则,一篇没有人性的小说是不能被接受的。但科幻却倒向了后者,人性不再是这种新兴文学的灵魂。”

这也是《流浪地球》与以往国产科幻电影最大的不同,它抛开了人的视角,在冷冰冰的理智与逻辑下,从宏观宇宙的角度去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这种思维方式所带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

地球即将被太阳吞没,人类决定在地球上建造推进器,带着地球逃离太阳系。

《流浪地球》一开场就抛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设定,让观众不得不郑重对待。如此想象超绝的命题,不仅在中国科幻电影中绝无仅有,就算是在西方科幻电影长河里也是寥若晨星。

影片的第一个拉远镜头,主角刘启驾驶着巨型运载车在冰天雪地的地表行驶,镜头切为鸟瞰,往高处不断延展。导演由近至远地向观众展现了密密麻麻的运载车、冰封的城市、大型的行星推进器,镜头一直拉远,直到让观众看到一颗在幽深黑暗的宇宙中禹禹独行,孤立无援的地球。这个开篇预示着,导演即将展示的是一个比上帝视角更为残酷、浩淼的视角——宇宙的凝视。

在诸多科幻电影中,我们对生命的流逝是冷静的。我们在《复仇者联盟联3》中看到灭霸驾驶飞船在银河系四处侵略,杀灭一半生物以维持宇宙的平衡,设定不可谓不悲壮。只是悲壮之后,观众反而会冷静下来,思考他的做法是否正确可行。

但《流浪地球》却是用绝对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宇宙来展现那些主观的、充满感情的渺小生命的抗争,让观众能直观地感受到生命的重量,这样的电影是罕见的,这是主流文学语境下很难实现的真实体验。

虽然刘慈欣本人是坚定的“人学”反对者。但电影化后的《流浪地球》中“人”的文学性仍然存在。影片有一处为观众所诟病的“过度煽情”桥段:吴京饰演的宇航员刘培强作为刘启的父亲,在地球危难的最后一刻,决定牺牲人类文明延续的种子,只为换取一个拯救远在地球的儿子的渺小机会。有人说,如此牺牲只是为了强行首尾呼应,但在我看来,这象征着一个军人为了私人感情对集体的叛逃。感性战胜理性,是“人性”永远逃不脱的困境。

在往常的好莱坞末世电影里,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丧尸围城、哀鸿遍野的悲惨景象。它们常常让作为幸存者的主角在恶劣的环境中艰难生存,以烘托出绝望的氛围。

与之不同的是,《流浪地球》的开篇反而着重展现了地下城里忙碌生存的普通人,他们仿佛与世隔绝,进行着有条不紊的生活。商人仍在做着买卖,学生也都还在上学,教室外依然鸟语花香。但随着主角切断学校的电源,窗外的风景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着红光的警告屏。

这一细节,让整个地下城立刻丰满起来。因为即使人们都知道繁衍文明也许是徒劳的,地球的确已经走到了前程未卜,退无可退的地步。但只要今天还不是世界末日,明天还会到来,就要继续不痛不痒地活下去。只此一幕就可看出,《流浪地球》并非完全摒弃人性,反而在宏大的背景下,让鲜活的人性更显得熠熠闪光。

《流浪地球》作为硬科幻,其理论根基并非无懈可击。原作者刘慈欣本身就是主张乘坐飞船逃离地球的“飞船派”,而且带着一个海洋占比71%的不稳定行星飞离太阳系本身就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但作为文学作品,它却有着独具一格的东方美学。

带着笨重的地球逃离太阳系,这个想法在西方人眼中简直匪夷所思。为什么跑路还得把家带上?

东方人对土地的情感是西方人所不能理解的。与西方的海洋文明不同,自古以来中国的传统经济都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我们的祖辈大都在固定的地方靠种地为生,素来安土重迁。而且我国物产丰富,人们大都能丰衣足食。坚实而沉重的陆地让东方人对土地充满依赖与眷恋,也使得中国产生了独特的大陆文化。

对西方人来说,宇宙就像一片大海,他们喜欢乘着飞船南征北战,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在陌生的土地插上自己的国旗,使其成为自己的领土。但对东方人来说,地球是自己的家园,茫茫宇宙只代表着疆土之外未知的危险,在疆土之外的每一步,都应该步步为营。

所以我们才会看到,《流浪地球》里人类建造的推进器倔强地喷射着火焰,推着地球在宇宙中艰难地行走。在科幻电影中,这种内敛的东方美学是极为罕见的。仅凭这一点,《流浪地球》就不仅仅是一个“向好莱坞看齐”的类型故事,而是一个独属于东方语境的悲剧文学。

在过去的国产科幻电影中,导演更多的是从社会与人文的角度进行创作。而《流浪地球》提供了另一种更为宏大的叙事角度。它不再把精力集中在一些鸡毛蒜皮的情感纠葛里,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为浩渺森然的宇宙,让人类这一渺小的种族与宇宙进行面对面谈话。此刻,人类不再敢妄称宇宙之主,人类文明也不敢再自称悠久和伟大。

所以,如果说《流浪地球》是中国科幻电影的一小步,那我要说,这一小步走得足够坚定,留下的脚印也足够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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