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笔者曾写过一篇文章，《别看我开那么好的车，可经常连加油的钱都是借的》，讲的是我的好友Z，一家供应商欠了他1700多万的货款，后来这家公司被一家创业板上市公司收购，他的1700多万货款被迫以不到7.7折收款。
3年过去了，他的1700多万元货款，还是没有收齐，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1、2019年底，双方谈妥以7.7折收付剩余的1700多万元货款；
2、2019年-2019年上半年，因看到对方已成为上市公司的子公司，决定继续做，边供货边收款；
3、2019年下半年，还剩600多万货款没收到，实在收不动了。上市公司已经公告，将其剥离上市公司体系，已经有其他供应商起诉，Z当即决定起诉。
4、2019年初，经过了半年的官司，判定对方公司败诉。但对方表示要分期付款，每个月付20万，这意味着，最终收完全款需要到2021年了，Z不愿意，于是开始新一轮的谈判；
5、2019年5月，双方谈定，以9.1折收付剩下的600多万货款，分两个月付清；
6、2019年10月至今，还剩40多万没有收到，决定继续起诉。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知道怎么找律师了。我一开始找的律师，完全不负责任，收5个点的律师费，花了几十万，都是我自己在搞。这次就有经验了，直接从这家公司败诉的文书中找律师，对公司情况了解，上手快，有了成功经验也知道往哪个方向发力，感觉很好。”他苦笑着说。
做工厂十几年下来，近几年开始频繁跟律师打交道，“都是为了收款”。
空头支票02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又使他陷入烦恼当中。
11月份，他拿到一张到期的承兑汇票，兴冲冲地去银行兑款，这个支票的款项，还是今年2月份的货款，按照“3+6”付款规则，即前三个月是正常的账期，后6个月是商业汇票承兑日期，11月份可以收到现金。
谁知去到银行，工作人员一通操作后，告诉他这个支票没法兑付，理由是：支票必须记载的事项不全。具体什么事项不全人家没说，但他支票的收款银行告诉他，是付款账户余额不足。也就是说，这是一张空头支票。
“以前我有一次账户忘记存钱了，导致空头支票，结果被银行冻结账户，还被罚款，可你看他这个空头支票，啥事没有，人家还找借口帮他掩盖。谁让人家是大客户呢！”Z说。
后面发生的事情证实了他的猜测。很快对方的财务在微信上跟他说，希望他把这张支票退票，公司重新开2019年12月、2019年1月、2019年2月、2019年3月的支票给他，每个月付款25%。也就是说，对方希望再拖四个月付款。
这是他近期遇到的第二起空头支票事件，两张空头支票的签发人，均是上市公司。
“这种客户你还做他干什么呢？”我有点不理解。
“呵，大公司不做，上市公司不做，难道去做小公司，那更没有保障啊？”他苦笑。大公司虽然付款差，但毕竟家大业大，更放心一点。“只要没倒闭，希望总是在的，磨一磨，耐心一点，能收到款的。”
03恶意倒闭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倒闭的情况。去年就有一个大客户倒闭，欠了他200多万的货款，打官司起诉，官司赢了但没有财产可执行，还搭进去几万的律师费。“值钱的东西早就转移了。”
恶意倒闭，在这两年珠三角制造企业中偶有发生，在他看来，有的企业根本没有到倒闭的地步，但是因为倒闭成本很低，被一些企业家效仿。“就是厂房不要了，反正是租的，值钱的东西提前搬走，换个地方重新做得风生水起，可怜的是被他欠款的供应商。法律？也奈何不了他，只是不走破产清算这一步，就没法查封他其他财产。欠我200多万的那个老板，照样过活很滋润。”
他给我看一张模糊的截图，附近又有一个一两千人的大厂濒临倒闭，贵重设备已不知去向。
承兑汇票04如果不是做实业，根本想不到，拖欠货款也是一条生财之道。Z给我解释道：比如说，一个企业一个月做1亿的营业额，利润是10%，他只需要把应付款拖两个月，资金收益等于又赚了超过10%的利润。
而现在大企业付款，普遍是给3-6个月的承兑汇票，“发工资、交水电费，交社保，缴税……可不能拿承兑汇票呀。”Z说现在12月了，他还在收年初的款，5月份收的承兑，到年底才能收到钱。实际上是相当于大企业延期半年给小企业付款。如果想提前收到钱，就只能去银行或者找民间的票据中介贴现，贴现一般要给银行6到8个点，并且，小额的承兑汇票，20万、30万的，银行还不收，还要有担保公司担保，这样担保公司又要收一道，企业怎能承受得了？
很多企业都是靠着拖欠供应商的钱壮大，再壮大，如果他赌对了还好，万一没赌对呢？靠什么来约束那些野心勃勃的企业家？失败的案例前有乐视，后有金立。
与当年乐视拖欠供应商债务普遍在数十上百万的情况不同，金立供应商被拖欠的货款大多在几百万到几千万之间，还有一些过亿。比如，上市公司欧菲科技被拖欠了6.23亿。
相比于屏幕、芯片这些强势零部件厂商，损失惨重的中小供应商往往都在技术门槛不高的行业，他们话语权不强，经常需要垫付大量资金，抗风险能力很差。而这些大客户出现危机，对他们都是灭顶之灾，金立的供应商中已经出现破产倒闭的案例。
在AI财经社的报道中写道，诸多山穷水尽的供应商表示，“一个大企业不只面对他自己。我们一个讨债供应商群里就有165家企业，它们身边有1650家、16500家企业在关注，这背后是几十万工人，这是很大的信用危机。”
按照金立“3+6”的付款规则，前三个月是正常的账期，后6个月是商业汇票承兑日期。有供应商在今年拿到过金立数百万元的承兑汇票，他把汇票转付给他的供应商，但金立的银行账户已经无法兑现，最终他不得不又垫付了空缺的资金。2019年，工商总局还给金立颁发了“国家守合同重信用企业”的荣誉。
“你说我的东西做得不好，不让我干我也认了，但我干好了，你不给我付钱，这个才是真正的制造业瓶颈！”有供应商如此表示。
Z亦有同感，对他来说，经营最大的压力是收不到款。交完货以后，约9个月的付款周期，每一天心都是悬着的。“国家一直提倡要扶持中小企业，如果选我提要求，我觉得取消承兑汇票就是最大的扶持，其他都不需要了。取消这个，中小企业有了现金流，大企业的野心受到约束，整个社会的信誉体系提升，这就是中小企业家的春天。”
他自豪地说，“经历这么多倒闭折扣款项，至今我是没有给我的供应商任何打折，只是资金周转困难跟供应商先说下，多点缓冲时间。大家都不容易啊！”
最后我打趣他说，虽然你一直在诉苦，但我看你的车是越换越好了。他说，以前每个月做1000万的营业额，但现在都收缩了，很多单不敢做，现在每个月就做300、400万，多了点钱做什么呢，就买点房，买个好车。自己享受一下，总好过给别人跑路。
“哈哈，还是经常连加油的钱都是借的。”
不要让空头支票压垮小企业
近日，身边一个中小企业主朋友拿着一张到期的承兑汇票去银行承兑时，碰到了对方账户没钱、无法承兑的问题，这是他近期遭遇的第二张“空头支票”。两张空头支票的付款主体，均是上市公司。这令他很是无奈。
企业经营，尤其是制造业企业，需要正常的现金流，对于很多稳健经营的企业来说只要每月及时收回货款，基本不需要银行信贷支持，更不需要纾困。然而收款难是中小企业的普遍现象，以上文所述中小企业为例，它属于手机产业链的低端供应商，约定付款周期一般是90天月结，然而90天后拿到的也仅是一张3-6个月的承兑汇票，也就是说，正常需要6-9个月才能拿回货款，现在已经是12月份，很多企业还在收4月份的货款，这个回款周期已经非常长，如果遇上空头支票就会雪上加霜。
中小企业在整个产业链中的话语权很弱，“除非不想做大企业的生意。”可是，如果大公司不做，上市公司不做，能做什么呢？难道去做小公司？那付款更加没有保障。所以即使大公司拖款，中小企业还是不得不做。更有甚者，有的企业将拖欠货款作为一种赚钱方式，利用供应商的钱来发展自已，比如说，一个企业一个月做1亿的营业额，利润是10%，他只需要把应付款拖两个月，资金收益等于又赚了超过10%的利润。最终一环扣一环，整个产业链都被拖累，最受伤害的是产业链的下游，疲于应付日常开支，根本没有精力与财力进行技术升级换代。
大公司有信用背书，理应为打造健康的营商生态做出更多努力。首先，从自身做起，诚信经营，不苛刻下游，及时付款；其次，可以规范下游不按时付款的行为。从这点来说，国内手机排名前几的两家手机厂家起到了表率作用，他们对直接供应商按时付款，间接供应商以及下游的下游如果没有及时收到货款，可以直接向他们反映，手机厂商会层层督促向下一级供应商付款，做到了整个产业链的良性循环。
制造业普遍存在的不健康生态已经滋生出大量的问题。以最近的金立手机为例，其付款规则为“3+6”，前三个月是正常的账期，后6个月是商业汇票承兑日期，有供应商曾在今年拿到过金立数百万元的承兑汇票，但汇票到期时金立的银行账户已经无法兑现。根据供应商提供的数据，截至去年底，金立总负债281.7亿元，目前已经有企业因为金立的拖欠事件而破产倒闭，大量供应商因为这个事件数十年苦心经营一朝化为乌有。试想，如果有一个好的商业生态，货款按月以现金结算，金立出事，供货商也只是搭进一个月的货款，波及面就不会这么广。
中小制造企业的抗风险能力很差，服务不了几个大客户，还需要垫付大量资金，一有风吹草动，面临的就是生死危机。对于一些野心勃勃的企业家来说，及时付款也是一种约束，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不要拿着供应商的钱盲目扩张。这样下来，市值30多亿元的上市公司，投资60亿元项目之类的怪事也会少一些。
盲目利用自己的强势，大幅拉长账期并拖欠货款，这样的生态无助于基业长青。作为链头顶端的大企业，在遵守承诺、创造诚信社会方面，应该更有作为。
End好文！必须点赞本文标题：一位民营企业家在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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