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湛蓝的天空,注目皑皑的雪山,凝视孩童纯真的眼睛……纯净的颜色无处不在。在这有形的世界里、纯净无处不在,面对颜色、面对纯净,我在思索、我在寻求,那么纯净的声音呢?
深夜,带着寻求纯净声音的热望渐入梦境,穿过时光的隧道,我看见了童年,我的眼睛里闪烁着比天空和雪山还要纯净的颜色。穿着母亲缝制的新棉衣、新棉鞋,干净而暖和。一手拿着燃烧的香头、一手从容的从兜里掏出,一个个事先拆散的炮仗,勇敢地把天空炸的乒乓作响,那一刻,所有的快乐都凝聚在自己制造的那一响里。弹药发完了,手抛累了,带着满足的心情,拣一块和身上棉衣一样干净温暖的积雪,开始认真、入神地静听脚下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童年的我是很容易满足的,唯一不满足的是春节过得太快,快乐总在余兴未尽中就嘎然而止了。那感觉如情人的约会,期待的时间总是很长、相聚的时间却总是很短,新年就这样在我恋恋不舍的目光注视下渐渐远去了,不过好在春天的脚步已紧随而至了。
当第一屡春风吹过,贵如油的春雨毫不吝啬地抛洒在我家院落。母亲忙拿出各种容器,一字儿排开在屋檐下接雨水,坐在温暖的炕头,隔着窗花,观看雨点的自由飘洒,静听雨曲的恢弘交响。
望着屋前雨珠整齐下滑织成的帘,听着雨声潮润丰富奏鸣的曲,很容易使人浮想联翩:回荡在院落的声音,像是画家笔下生动的国画;空中飘洒的淅沥沥雨声是背景、是画布;屋檐下锅碗瓢盆的主旋律是画布上的线条,是画家笔下泼墨挥洒的思想。满院子的声音,充满了流动和静止的美感,给人以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享受。流动的线条、滚动的雨珠纷纷落下,落在不同的容器里发出不同声音。刚开始她的脾气有些急燥,有点干涩,像是艺术家在创作前期还没有酝酿出灵感,没有完全进入状态似的。随着容器里水位的上升,她的声音渐渐圆润了,柔和了,温柔的落在浅的盆中响起短暂的叮当声,清脆鲜嫩,如好几只鸣脆柳的黄鹂;掉在深的缸里或桶里的声音较深沉悠长——咚、咚……每一声弹性的尾音都有一个拐弯,一个弧度,让人想起音乐家抚琴时揉动的手指。每一次的揉捻都揉进了我的心胸,透着潮润清新的雨曲在古老的四合院上空飞扬,在我的心胸里飞扬……
清晨,早起的公鸡喔喔的啼鸣声将我唤醒,还在惦记昨日雨声的我出门一看,却是另外一幅景像: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疲倦的睡去了,被雨水洗刷的焕然一新的阳光接了早班,透明的阳光晾晒了整整一院。晾晒在院里那棵据说比爷爷年纪还老的臭椿树上,老树被这忽而一阵雨忽而一阵的阳光,弄得有些眩晕、有点羞涩,焕发出了青春的光彩。一只啄木鸟雨点般地吻着他的身躯,是给树爷爷挠痒,还是疗伤呢?屋檐下的青石缝里,一棵头顶着泥土的小生命也不甘寂寞,为了不错过这场热闹,不惜粉身碎骨,脆生生地顶开泥土来到我家做客。欣喜之情在我幼小的心灵层层绽开,这也许是偷吃母亲未炒过的向日葵,不小心掉落的一颗,谁想却成了今天发芽的种子。从此我把纯洁、稚嫩的爱无私地投给这一株可爱的小嫩芽,每天清晨、黄昏,都来倾听它成长的声音。
美妙的声音将我高高地托起,举过头顶,升上蓝天,翱翔在大自然透亮、无垢的纯净世界里……
我与风相伴而行,风在耳边欢唱,唱着她一路上的所见所;我在聆听、树木也在聆听,听得我陶醉,听得树点头,枝头停靠的麻雀唧唧喳喳,树梢的乌鸦呜里哇啦,蛙鸣、蝉声此起彼伏……仿佛是想告诉我她们的生活多么丰富多彩,热闹的场面很像都市霓红闪烁的街头。
水波荡漾的小河里,鸭在戏水,鹅在唱着我熟悉的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炊烟燃起的帐篷上马头琴悠扬,长长调子的牧歌在草丛中浅浅穿行,在蓝天里高低起伏,蒙古姑娘手中的皮鞭轻扬,奔驰的骏马长啸,吃草的羊群看着追逐蝴蝶的狗欢跳。
寂静的山洞里自上而下滑落了一滴山的眼泪,掉落在脚下的清泉里,传来悠悠的回响,空旷而悠远,如安静的圣座前正做法事的黑衣尼,呼出的幽幽叹息,层层散开,我告别了山洞,告别了叹息,对着遥远的山阿哥大声的呼唤,“你-好-吗”,山阿哥热情守心信的回复我“你-好-吗”。重复的呼唤与收听使我心醉、让我快乐,快感如电流般导入我的心田,渗透我的全身。
一路快乐的飞过高山流水、飞过森林迷雾,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尽收耳中,我在透明纯净的世界里尽情的飞翔……可能是飞的太高太远、感觉有些累了,就在我煽动着疲倦的翅膀,极目四望的想找一块石头或者别的什么准备停栖的时候,我在梦中醒了。
睁开不再透明,不再清澈的双眼,怅然的回味着向日葵发芽的声音,回味着雨声的飞扬、回味着应声阿哥的呼唤……努力的想把梦拼接,却拼接出了无限的伤感,思念像巨浪旋涡般将我深深吞没,我在旋涡里沉浮着。
漆黑的夜里,倾听悲伤的小提琴声如泣如诉,凝重的钢琴音激昂的彭湃,浪漫的萨克斯风柔声缠绵……希望她们能带我走进纯净世界、延续我美丽的梦,然而却未能如愿。尽管悦耳如丝的音乐曾一度是我心灵宁静的港湾,一度抚平了我内心的创伤,但我深知那与我想要的纯净无关。我想要的纯净声音呢?我的梦只能破碎吗?难道真的随着我的成长,成熟,而无可挽回地消逝了吗?我不敢深想,宁愿给自己留存一点幻想,一丝希望,哪怕这种希望到头来只是一个骗局,只是一相情愿、自欺欺人的谎言。
于是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你还年轻,好多美妙的声音你并未听到呢!比如生长在北方的你没有听过百灵、夜莺的歌唱,没有听过波涛追逐海风的呼啸,没有听过疑似银河落九天的飞流声,一想到瀑布的壮观,我就开始兴奋,就会觉得那谎言一定是真实的,那万马奔腾、一泻而下的磅礴气势,震耳欲聋的高低音混合,一定能炸开我热血沸腾的胸膛;面对吞噬一切的巨响我一定会哭;哭得泪流满面,那是何等的酣畅啊!
就这样在亦真亦假、头绪纷乱的遐想中,在遥远的天尽头,在白云与蓝天的连绵处传来一个声音——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它向往,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忧伤,它的名字叫乡巴拉,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啊!乡巴拉并不遥远,那就是我们,我们的家乡”。
本文标题:纯洁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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