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把一张医院证明放在李遇的桌子上。他抬起头,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我笑笑,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下去。我在他旁边坐下,静静地说:“我的眼睛最近不舒服,大夫说视网膜有要脱落的迹象,我要做个小手术,要跟你要几天假了。”“严重吗?”李遇换成一种少有的严肃,“要紧吗?”我拍拍他的肩,笑笑说:“没关系,不是大问题,别这么紧张嘛。”看到我一如既往歪起脑袋来做出一副小女孩儿的乖巧模样,李遇才有些放松下来,一只手伸过来,扣住我摊在桌上冰凉的手。
康成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会陪我去做手术。
其实当我从医生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时,我并没有觉得多么可怕。手术后我的眼睛将会在黑暗里适应10天240个小时,我倒期望体验这样的过程。心都蒙了灰早就失了慧,亮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硬着头皮应付着白天黑夜的真假美丑,躲不及,推不掉。其实,我早就有些累了。
天气已经要到秋天了,我挽着康成的手臂向医院走去。那条街道两边的树有些年月了,树干很粗,由里向外泛着黑羌羌的成熟的颜色,高高的叶子抻着抻着马上要抻到天上去。在医院门口我停下来转身看去,我想在240个小时黑暗来临之前把这些干净的街道,参天的树木,美丽的城市都象背课文一样塞进脑子里去。我不想在黑暗里趁机忘记他们,当然,不想忘记的,还有李遇。
否则,我会很寂寞。
康成用力捏捏我的手,“别怕,你一向又懂事又坚强。”我落寞地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想起李遇习惯覆在我手上的修长干燥的手指,我下意识地动了动右手,那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二)
手术还算顺利,好在并不是什么大病。我一早就打电话给康成,要他下班后送我到农村奶奶家。康成惊奇万分,“怎么突然想回农村了呢,也不事先说一声。”我说我也是刚想到的,想去和奶奶住一阵子。康成从来都不跟我较真的,我说好他也就总是顺了我的意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康成将来会是个不错的丈夫。我收线,床下那只旅行袋里,东西其实在手术前早就已经收拾好了。
我没有关机,李遇很聪明,他从来不会给我惹麻烦,所以从来也不曾为了私事给我打过电话。任小初那里我也没有告诉她我动手术的事情,也没有告别,我是怕她担心的,也不想他们再吵嚷着去农村看我。这次我想休息,远离所有的人和爱。
康成送我回去。他一路扶着我的手,我把头靠在车窗上,听着一路呼啸而过的风声,听康成告诉我一路的风景。奶奶为我收拾了一间干净的东屋。虽然我的眼睛蒙了纱布,可是一进村子我立刻嗅到了泥土的香味。我欣喜地朝着康成的方向探过身子,“康成,康成,告诉我门前那棵槐树还在吗?长了没有啊?”康成说:“在啊,还在,好象又长粗了。”“那田地呢,对面山坡上的田地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康成扭了扭身,“恩,好象是种的玉米,都好高的。”我忙还要问。“打住,看你急的,来都来了,过几天你不就自己看到了。”奶奶笑了,说孙丫头好福气。我知道奶奶说的是康成。
安顿好了,我告诉康成不用来看我,等眼睛能摘纱布了,我就会打电话给他。康成嫌我絮叨,嘱咐我小心照顾自己,然后回去了。
晚上村庄里安静的很,可以听见远远的狗吠和近处草丛里蛐蛐的鸣叫。这时候我再也无须闭上眼睛就能接触无边的黑暗,无边无际没有岸和桥的黑暗。
(三)
等身离了繁华和杂乱,安了心,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康成,却是李遇。
两年前我到那家公司应聘,是身为副总的李遇接待了我。他是个瘦而高的男人,有干净朴素的衣着和干燥修长的手指。其实第一次见面无非如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和印象。后来听说李遇有女朋友,在上海工作,不常见面。他常常在我们众同事面前赞他女朋友的好,我们都和他一样,认为他才是个好福气的人,有如此体贴温存的未来的妻。
我们相处,平常到不动声色。他是个幽默的男子,日子久了,开始独独喜欢逗我一人。在办公室里他也从不避讳,总是伸开长长的手指抓住我冰凉的手,我是一个一年四季手脚冰凉的女孩儿,我抬起眼睛看着他说:“人家说‘手脚凉,没人疼。’”李遇盯住我的眼睛看,表情异常严肃。
有人开始好心地提醒我,我笑笑,要我注意什么呢,我们之间有什么吗,李遇甚至连个私人电话都不曾给我打过。我这样对别人辩解,虽然我说的都是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却倒了天平。
和他以及公司其他老总一起吃过无数次饭,唱过两次歌,打过四次保龄球,出游两次,开会三次...零零碎碎、林林总总的大概还有,没有一次单独两人的时候。可每次如此多的人,却一直总是李遇离我最近,好似每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不过也是因为有李遇的缘故,我并不是个爱好热闹的人。
我开始怀念李遇干燥修长温暖的手,脑海里一遍遍回放他把整个手掌覆盖下来的一次又一次。
(四)
康成下班后又来,带来了我的宝贝笔记本。我笑笑,带这个来做什么,我又看不到。康成在窗台下的桌子旁坐下来,蟋蟋梭梭地摆弄着线头,说:“还可以听听音乐吗,有我在的时候,我还可以帮你和你的朋友们聊天!”我笑出声来,“你想的倒周到!”
康成接上电话线,开了我的QQ,他说:“任小初在呢,他问你怎么好久没上线了。”我坐在床边说:“你告诉她我出差了,回去再找她。”康成打字打的异常的慢,恨不得一键一键我都数的过来。我大笑。“搞什么啊,这么慢还说替我聊天。”“没办法啊,我,我……”我能想象康成手脚忙乱的样子,说:“好了好了,我尽量说的精短些吧。”康成嘿嘿一笑,还是老婆知道疼我。我嗔到,“呸,谁是你老婆啊。”我听到康成播放的一首歌:是我一直太懂事,让你自由地犯错,错到无法再让你,留在我的世界……
康成走了,我听了一夜孙燕姿的这首《懂事》。听到淡然,听到心无杂念。
早上、下午,我依然整天整天的坐在窗前,听着树叶沙沙的声音,张着眼睛面对黑暗。当夕阳照到我身上的时候,我陷在一片温情的金色里。我想起有个朋友说过:生活就是面对。我想着,何尝不是,黑暗也好、病痛也好、煎熬也好、感恩也好;爱也好、不爱也好,任何事情,只要活着,就要面对。得到与得不到,其实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同。
本文标题:当你说爱情没有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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