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刚刚逝去了一位亲人,心痛之余,或许对生命有了新的理解和思考,他给我出一命题作文,即本文的题目,这也许只是他的一声感叹吧,然而实在是难了我。我本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生活中虽常有感触,可也都是一念而过,有的我会信手拈来,用文字留住,有的一个转身,便已飘然逝去。少有去认真思量,也不愿去认真思量,只怕惊扰了身后睡着的隐忍,平添烦忧。面对这个深刻的命题,我觉自己是那么渺小,甚至不敢面对。可它既已掷于面前,我不能不审慎看它。
生命是什么呢?生命对我们而言就是呼与吸不间歇的匀速运动罢。它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所以,我们不可寄希望于来生,更不可能穿越回到上辈子,只可紧握今生。我自是从不曾移情生命,它是我的大爱,我没有一刻不热爱它的存在。
常言“时间就是生命”,我甚感时间的飞逝,可似乎生命于我是一件恒久的事儿,我从不去想它的陨灭。刚刚记事时,我的爸爸就是那样一个健硕的中年男人,我的爷爷已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我的奶奶患有腿疼的毛病,劳作回来总用手摩搓,邻居家的那位阿婆麻利泼辣,锄田拔豆从不输给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多年后,我已是一个小大人,他们似乎都没变……生命仿佛是一阕没有休止符的音乐,于我,是那么美,那么漫不经心,只要畅意去聆听、拥有就足够。
当有一日漫步田野,看到一颗无心遗落在春天的种子,在干瘪石隙中长出葱葱绿叶,细看其枝,被石块挤压弯曲,已失去它本来的身形,才知生命还有这种坚强。那只穿山甲佝偻的身躯,历经火烧钳夹,已熟能入嘴,可身子蜷缩实乃不合常情,然离火掷地之时,在看客们惊诧的眼神中缓缓打开曲折的生命,才见它怀中揣着那只幼穿山甲,生命的忍辱负重有时真的难以想象。“人是铁,饭是钢”,在地震的瓦砾中,深埋十几日滴水未进的人还孱弱盼生,终迎得了重生,延续生命的厚重,真可谓生命之坚韧。生命有时只在人的一念之间,如若鼓一口气还能生还,泄一口气或将撒手人寰,生命的坚韧与脆弱也在这一鼓一泄之间。
“生”是一种信念。那颗种子,或只为灿烂的阳光而生,那只穿山甲,不由分说是为幼崽而忍,那深埋的人,或为亲人、为理想、为一切必活的信念支撑。活着是多么重要,可为什么而活,也许每个人的依托都不同。
又想起了三毛——多少人心中难解的梦。贾平凹曾说,那个“携了书和笔漫游世界的形象,年轻的坚强而又孤独的三毛对于大陆年轻人的魅力,任何局外人作任何想象来估价都是不过分的。”这样一个“坚强”的人,她在丈夫死后,这样与自己约定:“我愿意在父亲、母亲、丈夫的生命圆环里做最后离世的一个,如果我先去了,而将这份我已尝过的苦杯留给世上的父母,那么我是死不瞑目的,因为我已明白了爱,而我的爱有多深,我的牵挂和不舍便有多长。”可她终究没能践行自己的诺言,用白丝袜结束了美丽而又遗憾的一生,生命有时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人们为生命的坚韧鼓掌常常十分淡定自若,可面对它的脆弱,却如万箭穿心。
曾经以为那些不会老去的他们,在回过神时,不再是当年。爷爷的生命之火,在我眼皮下熄之殆尽,任祈求、任痛哭、任拉着他的手,都不能挽留。任他再不舍,不愿,不肯离去,都不能不走。活泼如童的奶奶,等不及我去说一句告别的话,溘然长逝,在我双手的抚摸里,渐渐失了温度。我已不能陈述生命的脆弱,它就像一个灯盏,闪着美丽的光,可一阵风,它就没了去向。
邻居家的阿婆,虽然倔强的性子没改,可她的嘴唇已随脱落的牙齿而深陷,摒离子女独自生活,挑着一扁担水,双脚还祈望健步如飞,可步履已蹒跚不能自已。她其实只比奶奶小三、四岁,能有今日这样,已是幸事,可人生的终点,只有可见的那点距离。我多想告诉阿婆和她的子女,珍惜他们可以陪伴的时日,我说不出口,可他们似乎都满不在乎,我不敢想象在往生的日子,他们要如何为今日的疏离流下悔恨的眼泪。
我的一位朋友,记得年前说老人重病,后又动了手术,听说好点了。年后说去化疗了,不能进食。前不久又说动了一回手术,过两日或可少食一点。而这几日,他在为老人守灵。虽然不曾见到老人,可就在这样的消息中,我看到了一位热爱生命的老人不得不跟生命再见的过程,而这“再见”亦是再也不见。
我的父亲也老了,那位健硕的中年人,老了很多……
生命就是这样一个双面的顽童,坚韧与脆弱都是他的性格。在它自顾自蹦跳的过程中,或许能爬雪山、过草地、趟沼泽,能上刀山下火海斗妖魔,一路越挫越勇,高唱凯歌;也或许,一只虫、一辆车、一条河,一抬头一失足一打盹,一瞬灰飞烟灭,来日无多。无论如何,生命都是世间最神奇的存在,要好好爱它,就像疼爱一个精灵古怪的孩子,它坚强时,给它掌声,如果它脆弱了,也别冷落,轻轻拍拍它的背,告诉它会过去的。
某种意义上,生命永远是坚韧的,因为它从没有一天完全逝去。比如今天,我们还在赞李唐盛世,还在念《楚辞》遗风,还在习诗仙之文……生命可以脱离肉体而独存,那就是有限的生命衍生的无限精神,它们从没有一天离去!
本文标题:生命的坚韧与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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