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亲，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坠入童年、少年、青年的幻觉中。我的顽皮、任性、执拗、叛逆都为您宽博的父爱所包容。所以，我虽然是过着贫苦的日子长大的，但我却深感幸福。土屋茅舍和粗衣粝食都在您父爱的沐浴下显得温馨而香甜。
父亲！在您病重的那段日子里，您独自咬着牙承受着巨大的病痛，却不忍给儿增添过多的不安和心痛，您是那样的坚强，挺着满是积液的胸脯，坐直身子用唯一还能工作的左肺，费力的呼吸，艰难的吞咽着喂在嘴边的一勺勺饭，父亲，您每次用餐都是汗流浃背，可母亲还是强硬的让您吞下。其实父亲您痛儿也痛，是一种无奈的心痛。当每一天熬过夜色降临时，儿坐在您的病床前泪就满面紧紧抓住您的手，祈祷上苍给儿一个奇迹，可是父亲，儿没有创造奇迹，最终没有从死神手里把你拉回来，您还是松开了儿紧握的手。
父亲！您的离去留给儿如此多的遗憾，在孤独无助时，在忧伤烦闷时，在身心疲惫时，在醉意朦胧时，在志得意满时……儿有许许多多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渴望对您倾诉，渴望对您宣泄，渴望得到您父爱的呵护和安抚。但是，儿知道这已是永远的奢望。一次又一次，我在如痴如醉的梦幻中恍悟，父亲已与我们阴阳永隔，痛伤和愧悔则骤然敲击我破碎的心灵，热泪会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
父亲！我常常在温情与疼痛中缅怀您。您在世时的一切，您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点点滴滴都清晰地映现在我的脑海里，宛若影视剧的一个个镜头，串接成一部长长的故事。然而，我却无法用文字来表述您所有故事的万分之一的细节。因为您的故事，于我是既庞杂又简单，既明晰又模糊。我该从何说起呢？我又该说些什么呢？我对您全部的记忆是您把自己的全部的爱和全部的精力毫无保留地给了您的亲人——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父亲和我们四兄弟。您的生命不属于您自己，而是属于我们。有您在，我们都会有所依赖，因为我们都需要您的眷顾。您那长年病弱的身体，却成了我们全家的生活和精神支柱。有您在，我们就有安全感，就不会对贫苦的生活产生恐慌或绝望。
父亲！直至今日我仍不明白，您那患病的身子骨，如何能撑得起我们这个贫寒却沉重的家？仅仅靠您的勤劳？仅仅靠您坚强的意志？是的，您的勤劳和坚强是无与伦比的，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是这样！如果要我说出您留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那就是，我从未亲眼看见过您休息和睡眠。从小到大，我总是在您还在劳碌时睡去，又总是在醒来时看见您在干活。您究竟睡没睡觉？什么时候睡的？我不得而知。我对您全部的记忆是您一刻也不停歇地劳作，照顾老人、孩子。您操持全家人的衣食住行，饥渴冷暖，还要饲养家畜家禽，还要帮助亲戚和乡邻做活路。
父亲！我仿佛看见了——在春天里，雨雾蒙蒙中，您的锄头在您的手里飞来飞去，老水牛犁田耙地的喘气声音成了我们的催眠曲；您在夏天里护耕锄草，酷暑热烈的阳光下，汗流甲背的影子象幻灯片在田间地头回放；我们还在熟睡的黎明时分，您悄悄起来独自背着沉重的粮袋去碾房磨米，又赶在全家人起床前把水缸挑满，把房前屋后的卫生打扫干净；母亲生病的那两年，您又当爹又当妈，在厨房里，您笨手笨脚在灶台上下忙活，烟熏火燎呛得您咳声不断，可您却不让我们帮忙……
本文标题：军旅作家曾凡刚：父 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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