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幢房子,还有一段故事。外公、外婆一生俭朴,他们凭着勤劳的双手织下了不少田产,这幢老房子就是在他们的手上建盖的。外公有个二弟,留过洋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家里除了种田,做生意就靠这个二弟。云南地处西南,过去交通非常闭塞,到内地很多地方要先出国再走海上才能到达。那时滇越铁路在法国人的手上,货运遇上麻烦,就由这个二弟出面就能通行无事。阿公这二弟可不是省油的灯,本事大了,恶习就来了,特别是嗜赌成性,谁也管不了,最后豪赌,把全部家产输光。外公被活活气死,外婆也在穷困中一病不起,离开了人世,留下舅舅、母亲和两个小妹。
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越冷越刮风,债主上门逼债要房,家里就是一个惨字。六十多年前的回忆,母亲的眼中仍噙着那把心酸的泪。舅舅走投无路,寒风中只有带着母亲到城里找亲戚,硬着头皮敲开了曾被长辈得罪过的外公堂弟家的门。外公堂弟家,在小东门做菜香油生意做得很有名。那时舅舅才20出头,看着祈求的兄妹可怜像,问了情况,交谈中看到舅舅骨子里的硬气,舅舅的堂叔被打动了,出手相救,还清了欠债,保留下这幢老房子,兄妹才有了安身之处。后来舅舅带着几个小妹每天起早贪黑,专门做供给城市、兵营需要的蔬菜、肉类买卖和其它生意,开始了重振家业。几年后家境得到了改观,偿清了堂叔家帮忙的借债,舅舅还娶了亲,随后出嫁了母亲。母亲的嫁妆,从梳妆盒里的首饰、家具到铜质的壶瓢脸盆整整的一套,不只是有母亲的一份辛勤,更是给足了母亲出嫁的面子——为家族争脸。那段艰辛的历程,母亲至今讲起来,都有一种兴奋,脸上飘逸的阳光,显得十分灿烂。
舅舅生前,每到过年都要亲自挑一担饵块,走十几里地到城里看望母亲和那位堂叔。我们再劝都没用,他总说:这算那样,当年我和你母亲每天要挑几百斤呢,可以想见舅舅那时的腰板有多硬,骨子有多坚强。他还说城里饵块咋个有我们乡下的好吃?。饵块是昆明人过年最喜欢吃的。有一年回家乡过年,我跟着舅舅去官渡古镇冲饵块,那是一个很大的人工作坊,有十几台机器,说是机器,实际就是架起的大木锤下面放置一石臼,通过人工踩动,把蒸熟的大米放进去冲软,再揉捏成块,昆明人叫冲饵块。大米可以自带,关键从泡米开始,每个细节都要把握好火候、手工的搅拌、揉和到位,饵块才会香嫩可口,官渡饵块有名就在于此。 母亲婚嫁后不久,昆明解放了。因舅舅受人称道的口碑,推选为了首任村长。土改时,工作队进村,先访当村长的舅舅家,可刚踏入这幢老房子的门时,工作队的队员们,脚就缩回去了,没有再迈入半步,他们还以为进了大地主家了。之后,才知道舅舅家的事。在评成份时,只有幢房子,没有其它条件,成份才被降下来。房子就这样留下来了,回过头来,如不是因外公的二弟就成另外一个阶级对象了。人生、命运真是说不清楚。
舅舅与母亲,这对患难兄妹,亲情不一般; 后来,这幢房子就成了我经常跟母亲回家乡住的地方,伴随了我的童年和成长。老房子采用的是江南徽派式的建筑,坐南朝北,方形四合院,两层楼布局,但正屋不与耳房、门房在一个平面,背靠河堤,依地形高出半层,形成高低两台形状,显得较有气派。正屋楼上可以俯瞰全院和院外;外墙是厚实的土基,白石灰粉刷,只有墙角、基础和大门使用了青砖和石料;门头和室内木结构,跑马转角楼道,门窗雕栏画栋,手工精细;中间的四方天井,有一口水井,常年清澈透明; 照壁在大门外,中间一福字,十分醒目。正屋二楼的房间,楼上有最好的阳光和视野。沐浴阳光,享受慢的时光,身心如躺在水岸的悠闲、舒坦;放眼窗外,心扉被打开,遐想从四方井蔓延到无际的田野;雨季时节,天井四水归堂,形成的水幕,格外耀眼,憧憬的田园生活、童话的世界银幕般闪现;晚上满天的星光,看得见星星的眨眼,相伴蛙声的起伏,入梦的香甜、流露的口水挂在了嘴角上;清晨小燕子的叫声把我从梦中唤醒,打开窗,扑面的是稻花的清香,感到蓝天很近,白云像顶在了头上;皂角洗的衣物柔滑光亮,特别是那香,清新、淡雅,现在的人工香味没有能比的,不要说有污染了;冬季的柿子,像一把火,红了一片林,成了我和小伙伴的目标,柿子红大而鲜润,一口下去,乳汁喷溅,满脸甜蜜流淌;玩渴了,从水井里打桶水就喝,水如山泉,从来不用担心闹肚子;林中的水潭,本来是放养鸭子、牲口用的,夏天却为我和小伙伴提供了戏水的地方,多少欢声笑语在田园里飘荡……
本文标题:老房子是我小时候住过的最大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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