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上九
昨夜我又梦见父亲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和父亲。他站在房屋内的东方。他手中握着我童年时期十分熟悉的那把戒尺。炉子里有金色的火焰，父亲把戒尺扔进火炉中，让熊熊的火焰发出蓝光。
父亲和我说话十分慈祥。他的样子像沔阳老家的一棵老槐树，声音像洁白的槐花盛开。
父亲说在我童年时他因为心情烦躁，常常莫名地打我，希望取得我的谅解。我告诉父亲，是因我生性顽劣，他打我打得有理有据。而人生的很多事，过了之后再回首看时就都不是事了。
那把木质的戒尺，悬挂在家中西北位的墙壁上，寒光闪闪，仿佛武侠小说的青锋剑。童年时，因我逃学、撒谎，父亲常常用戒尺打我。我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戒尺自空中落下。但是因我只认罚，不低头、不告饶而让父亲更加生气，这样常常让手掌变成两座馒头似的小山。
童年时，父亲曾经无数次，用挂在墙上的戒尺打我，其中有好几次属于刻骨铭心。
一次是小学二年级的暑假，我到野外捉蟋蟀，在昆明西郊黄土坡往北方向的公路上，我看到一位手持文刷的长者，他步履轻盈，红光满面，满头银发。我想这一定是一位仙人。这次遇见或许可以观看他“羽化升天”。于是我尾随他行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程，直至快到长虫山铁峰庵，他进了山门我才独自返回。
一次是某个华灯初上的夜晚，我正在家里写毛笔字，有几个小伙伴跑来告诉我：“停电了，厕所里面有鬼火和鬼影闪动。”我放下手中的笔，带领小伙伴冲向位于山坡上的黑暗中的厕所，一路上还在路边抓了两把碎石。
果然，一进去我就看见有一个黑影站在墙边，我朝着黑影扔了两把碎石之后转身就跑。回家后不久，我的几个小伙伴跟着一个大人来家里告状。原来那个大人刚刚上完厕所立起身来。这让人家很愤怒，也十分尴尬。
还有一次是我跟随姐姐工厂里一位叫铁忠良的人去茶馆听评书，迄今我还记得听书的地点位于昆明市区人民中路（那时候叫武成路）的文庙。讲评书的人是一位叫“雷震北”的名家，那天讲的评书章节是《七侠五义》中的狸猫换太子，是讲皇宫中的阴暗权谋以及神奇方面的故事。
父亲喜欢易经，我的名字“上九”就源于易经的卦爻。童年时，父亲说按照易经思想，西北为乾、为父、为天，具有绝对的权威。
而如今，梦中父亲却选择站在东方震位。而按照易经的思想，震为雷、为木、为东方、为长子、为未来。
特别让人惊叹的是：在梦中，父亲将那把象征威权的戒尺投入炉火中，看着它变为灰烬。
醒来时我曾一次次回味梦境的象征意义。父亲的举动，让我在梦境空间和现实空间都漫溢无尽的联想。
（潘上九，祖籍楚地，生于昆明。出版有诗集《阳光到达之前》、散文集《远处的屋宇》《南极日记》等）
来源：都市时报
本文标题：戒 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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