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刷牙洗脸。老苏在我身边幽幽地说：“昨晚，我梦见我妈了。”我动作一顿，问：“梦到她怎样了？”“没有，梦到很多人，里面有她，但不知道在干什么，很杂很乱。”我望着充满惆怅的他，心里满是同情。婆婆去世，他痛失了疼爱自己的娘；三年后，公公离世，他成了孤儿。失去父母的人，就只有彻底长大了，没有了可以撒娇扮嫩的时候了。
公公婆婆健在的时候，我们总会在周日里提着大包小袋的东西回老家，陪老人家吃饭聊天。有时，我会向婆婆告状，诉说她儿子的不是。有一次，我说他有时听到不顺耳的话，就会瞪着眼，板着脸，很讨厌的样子。婆婆笑着骂他：“臭小子，小时候这样，现在这么大了，还这样！钿，你不要跟他计较，我以前因为他这种表情，打了他多少次，他还是不改……”从婆婆絮絮叨叨的话里，我感受到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包容和宠爱。斜眼看去，正在冲茶的老苏，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是啊，在父母面前，自己永远都是小孩，哪怕已经是头发斑白，已为人父。当我听到婆婆在责备她的儿子乱发钱，买了有点贵的进口莲雾和月饼时，一股幸福之感涌上心头。我的父母也是这样，他们会津津有味地吃着我买的食物，又会责备我花钱大手大脚，不懂节约。这样的场景是温馨的。多年以后，每每想起，总有一股暖流流过心田。
俱往矣。随着婆婆、公公的离世，再也没有人能含笑怒骂他，他也彻底失去了当一个孩子的幸福时刻，我也失去了可以告状的人了。那天晚上，我俩喝茶看电视，看到母慈子孝的场景，他喃喃自语：“没想到我竟成了孤儿了！”我默默无语，只是轻轻地拉着他的手。父母在，儿不老。失去了父母，再也无法任性，失去了当一个孩子的权利了。曾听敏儿说，她八十八岁的奶奶有点迷糊，有时总会哭着说自己找不到父母。敏儿九十岁的爷爷就笑着说他老妻,你父母如果还在，我都得吓死了。那时听了，觉得很好笑——那么老的人了，还找父母。如今想来，竟有些心酸。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少梦见我妈。”老苏充满遗憾的话把我的思绪打断了。我只能安慰他：“老人家在那边日子过得舒坦，没啥牵挂，所以不入你的梦来。你就放心吧。”其实，我也想梦见天堂里的亲人，我外婆、婶和公公婆婆，我想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喝了孟婆汤而忘了尘世中的亲人？
“夜里梦到母亲，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的时候，梦却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的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的面影。”季羡林的《寻梦》引起了我的同鸣。
天国里的亲人，今夜，如果雨又下起来，请在潇潇雨声中，走进我们的梦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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