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的广播评书,一天只播一集。一般都是早上一次,下午重播一次,除非是礼拜或节假日,早上那一场是没有耳福了,下午那场刚好是放学后的时间,就不能再错过了。回到家,赶紧把那学校的作业糊完,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一台老式的半导体收音机了,先是快速的旋转机械旋扭,将那指针调到要听的频道附近,接着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来回转动旋钮,定要将它置于效果最佳的状态才肯罢手。然后趴在桌前,静静地等待那广播里评书的开场。听评书时,屏息静坐、全神贯注、心无杂念,仿佛整个人的身心都沉浸在一种状态,当讲到《长坂坡》里赵云在那曹营浴血厮杀而七进七出时、《空城计》中诸葛亮独坐城头吓退司马懿时,似乎整个心都卡在嗓子眼里了。有时尿意来了,宁可小肚子被憋得一鼓一鼓的,也强忍着,生怕漏听了几句,半步也不愿离开。到了吃晚饭的点,母亲喊吃饭,若那评书还未听完,我都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手里犹举着那还贴在耳边的半导体收音机,母亲常笑骂:“我儿读书若有此般境界,何愁将来考不取大学”。
小时候,听过许多广播评书故事,有名的如刘兰芳的《岳飞传》、单田芳的《隋唐演义》、田连元的《杨家将》,而印象最深,至今仍念念不忘的,还数听袁阔成大师的《三国演义》了。《三国演义》是我听的第一部评书,也许人生中的每一个第一次,大抵都会给人以极深刻的印象吧。作为四大名著之一,在没读原著之前,我对《三国演义》这部文学名著的认识就源于袁老的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之声。大师两年前离我们远去,作为一个普通的听众,我也像许多喜爱听他评书的人一样,怀念袁老留给我们的那一段段经典,感谢他带给我们生活之余的宝贵精神财富。
评书是一种民间艺术,是大众的娱乐。我不曾有过茶馆或者露天广场听书的经历,只是在影视的片段里见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却也曾听长辈说起过农村里听书的回忆:那是秋后的夜场,庄稼收割拾掇完了,场地和人都清闲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一盏孤零零的煤油灯,挤挤压压的人影,这里或那里偶尔闪现着火柴点烟划出的红火。天上的月亮,那白里透着青的月光像洒在人们身上的凉水,好些人衣服薄了些,却宁可哆嗦着也舍不得回家添换。嚼着自家炒的花生、蚕豆,磕着自家炒的瓜子,那真是物质、精神两享受。再看那说书之人,拭桌剪灯,端起茶碗喝上一口润润嗓,便开腔款款言之。也不完全依那说本,边说边编,却也有鼻有眼、活灵活现,只要你听上几句,好像就被粘住似的。等那书场收了摊,还有些人久久不肯离去,你一言我一语的,在为刚才说书里的人物故事争论着,就像是现场的一场文学评论。
随着电视的普及,评书又多了一种更佳的传播渠道,我们可以在家里独自享受镜头表演和传统语言表达的巧妙结合。在评书界素有“古有柳敬亭,今有袁阔成”之说,我认为袁老在评书艺术上的造诣远胜于前人。先从形象上来说,电视评书里的袁老虽没有刘备“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玉柱,口似丹朱,大耳垂轮”的出众相貌,但是和张岱笔下“南京柳麻子,黧黑,满面疤瘤,悠悠忽忽,土木形骸”的柳敬亭相比,那舞台形象要不知胜出几筹来。再说表演,古时的说书艺人大都是一人坐于桌后的表演,只能算作半身表演。袁老的现代评书率先打破这一传统,撤掉了那桌案,将电视、话剧、音乐等多种艺术表现形式和他满腹的文情都融于他的全身表演当中,使评书由高台教化的半身艺术,变为讲究音、气、字、节、手、眼、身、法、步的全身艺术,为如何将古老的评书艺术在现代生活中生存发展,作出了探索性的研究和发扬,为弘扬民族文化艺术做出了可贵的贡献。锣鼓听音,不能光听热闹,要听其腔,这才是老艺术家最值得我们敬佩和缅怀的精神所在。
社会在发展,人们的娱乐方式也在不断地翻新变化着,听评书作为一门传统艺术欣赏和文化娱乐活动,正处于濒临消失的状态。“劈开混沌取须眉,嚼碎虚空寻笑骂”、“眼前活立太史公,口内龙门如水泻”的说书艺人越来越少,那种儿时听评书,简单却又真挚的一份期待也再难找寻。这世上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很难再找回了,即使再次相遇,也会因环境、心境亦或是其它的不同而无法重复,有些可能会换种形式变得更加美好,而有些只能随着岁月的流逝,成为往昔岁月里难忘的一种回味。
本文标题:闲话评书何愁将来考不取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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