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时令之美,古来共谈共赏,此中寄托不言自明。车窗外惊鸿一瞥的风景更弥足珍贵,它们是设计者美意的馈赠,在旅途的疲惫中不断擦亮我们的眼睛,然而,我的心却并没有因此愉快起来,直到走出站台,远远的,望见了那片挥舞着的白丝帕,心才从思念中苏醒。
怀揣着世上最美的梦境,学不会欣赏沿途的风景,一个悬着强烈目的地意识的行者,也学不会欣赏过程。在我的旅途中,我深刻的感受到过程带来的折磨——无聊,列车用轮子奔跑而我的心长出翅膀飞翔,早在目的地守望这灵与肉相隔的时空。是啊,既然所盼在别处,此处只用来填充过程;既然心停栖在未来,身体留于现在岂不需要忍耐。
在列车中,随轮子奔跑,比风还快的奔跑,倘不是漫漫长途,那么身体还留着奔跑的热度,偶然打开一扇陌生人的大门,看见温暖的微笑,只言片语中也有新奇的收获。有心的话,留意一对离别的情侣,看见谁独躲一隅以手掩面,默默的为他们祝福,心里也有最善意的回应。但旅途遥遥,陌生人的交谈须臾便露出安全距离流于肤浅,每一个站台都有“执手相看泪眼”,自己难免受了感染“无语凝噎”,想起“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车了。时间的漫漫易让人责备列车的慢慢,最后干脆认作是动态的等待了,思念中的等待,真正的百无聊赖。车厢中的旅客们目的地(精神上的)不同,但心境何尝不是如此呢?三五成群的学生上车就开始打牌,他们寻回了日常的“风景”,未尝不是好事;男人们多是高谈阔论,为国家大事争的面红耳赤,女人们一边吃零食一边津津有味的看庸俗桃色小报,年纪稍大些手里不停的打毛衣。以无聊的方式抗拒无聊,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睡得着的人是最幸福的旅客。
几乎所有人都中了“目的与过程分离”之毒了,轮子永远都赶不上翅膀。目的性越强,翅膀越快,过程越长,折磨越深刻。目的地不代表希望,希望也栖在未来,但需要人的努力奋斗才能收割,而人在列车中奔跑也罢静坐也罢倒退也行,你总是和列车同时到达,奔跑的和后退的人同时到达。所以,列车上的过程是消极糟糕的过程,等待的过程,人们只会对它不满,学不会违心的欣赏,这是无聊产生的根。
但人生就不同了。我们乘坐人生这趟终途列车,心时时向往着远方,远方的风景被丰富的想象力勾画的魅力十足,远方的小溪成了河流,远方的农舍成了宫殿,远方的月亮比此处圆。舍近逐远是人类最容易犯的病,人类不仅无视“近”(现在),连“远和近之间”的过程也拼命的想要缩短忽略,这种目的与过程的分离,因人生的短暂和功利愈演愈烈。而远方的风远了又远,一切目的不过都是先行者脚下的过程,目的意识作崇带来的还有(到达远方后)到达目的的无聊和(走了无数个远方后)没有目的的无聊。
且不管过程是怎样的过程,学会欣赏并把握过程。不然,你面对的不仅是列车上无法排遣的无聊,更有人生的三种依次的无聊。
本文标题:轮子赶不上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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