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坐上通往長夜的列车,车厢里乘客互相推搡,找寻各自的位置,行李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一些乘客开始拿出食物,将桌子迅速站为己用,列车行驶前,过道里也挤满了人,买不到票的人们纷纷依靠在走道,有的吸烟,有的则拿出塑料凳子坐下休息。我的位置靠着走廊,无处可以塞得下肩上的背包,唯有抱在怀里。
入夜后,车厢里气味浑浊,夹杂着各种速食面、烟草、饮料等气息,伴随打鼾的声响,车厢里立刻陷入混杂的局面。列车员不时拿出拖把清扫地面,收拾落在地上的垃圾。身体疲累,在人群中毫无困意,走到尽头的车厢,抽烟,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偶尔能看见远处村舍的灯光,稍纵即逝,轨道与车子之间发出刺耳碰撞,摇晃了片刻,听到唏嘘的声音。
9个小时后,抵达長夜,夏日凌晨的長夜,空气干燥微冷,走出车道,三个出口,不需再次验票,出口三五成群的三轮车车夫在揽客,生意寥寥。低矮的两层楼房外层墙壁上,过往食物残留的污渍清晰可见,水管生锈暴露在外面,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在门口招手揽客,声音沙哑,皮肤粗糙,常年日晒使她的的容颜衰老。预定的旅馆需要步行大约两公里,决定行走,肩上的背包给予身体压力。
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下,摇下车窗问我要去哪里,没有回答,司机快速开走,在不远处搭上一对年轻男女,车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预定的旅店,一家三层即将拆迁的老楼,在岁月的洗礼中失去光泽,来来往往的客人在此处驻足、停留,之后迅速离开。我不知是第几位来此处的客人,在人生历经无数次起落后抵达这里,并确认是梦境里的地方。
持久冷静,不与人作交流,决定的事不再改变,和内心较量,在颠簸之后回归内心屏障。清楚、剥离多余的事物,是一次次同世俗相互质疑、观照后的洗礼。
長夜,一座历经战乱、迁移、地震,重组的小城,平原地区,发展落后,迄今为止仍然停滞在旧日时代的光景。接待的服务员依靠沙发上睡着,听见声音,起身为我办理登记,身份证,押金,困乏使我不能再继续对话。木制楼梯的楼板因为年久失修,导致木板有些脱落,楼梯角落一副油画,曾经身为这里的主人所画。
15平米的房间,卫生间挨着床,白色床单在清洗数次之后折旧不堪,破洞的地方有针线补过的痕迹。一张皮质沙发已经缺了一个脚,窗户固定,无法打开,帘子的灰尘在拉动时坠落。卫生间水龙头锈迹斑斑,出水缓慢,发出刺耳声响。马桶和淋浴留有暗黄色污班,不知是何时留下,无从分辨。洗漱用品堆放在一旁,上面有包装拆过的痕迹,已无失去力气再做思考。
冷水洗脸,用手擦去镜子上的灰尘,镜子里呈现出一张在颠簸数日后姿态匮乏的脸,似在沙漠中行走太久,失去了水源,皮肤干燥,粗糙。来到此处,渴望逗留,精神在冷水的冲洗中得到振奋,坐在床边,抽完两根烟,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我在深夜的列车上为一位女子披上自己的外套,看着她酣睡的模样,一直抵达長夜。”
来此处时,工作陷入困顿,短暂出逃。不曾告知任何人,一意孤行。身后的道路久远漫长,必须逐一解决,应付,跟随时间一起,无人可以回避,问题的所在,即便身处途中,也只是暂时的逗留。
有人曾经问我,写作是否你毕生职业,我摇摇头,从未想过,是习惯,是归属,难以用一种形式来约束。
人的性格一旦在某种未设定的环境里持久颠簸,反复,才会形成独有的个性,以此应付未知。性子圆融绝非坏事,它足以令你得知生命暗流的另一面。
独自出行,在一个完全陌生环境写下几行字,文档里草稿时常在写过后遗忘,忘记它生于何地,写了什么。记忆会暂时性流失,随后想起,也已经是数月以后。
墙壁单薄,这里曾今发生过的一切都尘封在了灰尘扬起的土地下。战乱时期的長夜,一度迁徙,之后的地震,将它毁坏,河流封闭,村庄在一夜间覆灭,后来有人曾试图恢复它的原貌,只可惜,昔日光景难以追溯。
長夜的人,在那次之后,变得稀少,留下来的民族性格里有狡黠,有恐惧,这里盗窃案曾经连犯数起,一次**案让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这座小城身上。而在那之前,它几乎不曾被人提起。
如今,長夜被打造成一种十分低沉的繁荣,小城最繁华的路段几排高楼林立,商场里,長夜人开始学会装饰自己,形成独有的风格。
这里的人,经过外来物质的洗礼,已经逐渐醒觉,但特有的气息和匮乏仍未改变。身处这样一座小城,与他们相处,白昼在环境脏乱的小店里吃饭,晚上去此处繁华的闹市游走。买下几瓶酒,带回旅店,关上房门,酒精会散发出可以令人清醒的物质。手机收到三个未接电话,熟悉的号码,十几条简讯,不愿答复。置身其中,与它达成共识,仿若没有过过去,才刚刚开始。
本文标题:散文|长夜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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