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材微胖,皮肤白皙,个子不高,也许是知识分子的原因,少了些乡土气息。她有一个儿子,他家代收全村的邮件,就住在一进村子的地方。
四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云淡风轻的那些日子。
一次考试。我坐在第一排,她就站在我前面,面对着大家,一如往常。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她仰着头,直挺挺地倒在了讲台上,口吐白沫,双腿发抖,浑身也跟着发抖。不知道是谁“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全班都喊着叫着跑出了教室。大家聚在走廊里,各个年级也都走出人来,班上的女生都吓哭了,有人在安慰着我们。
后来得知,老师是癫痫发作。
于是,八卦很快铺天盖地传遍了学校。有人说她在家里经常犯病,常常吓到儿子,也有人说她家里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当她再出现在校园时,人们常投去异样的目光,一时间她不再是人人尊敬的教师,变成了让人小心翼翼,敬而远之的的怪物。
出事当天下午,她就来上班了。她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出现在教室里,只是嘴唇有些泛白,精神不振。
她倚靠在窗前,我走过去同她说话,还能看见她胸前的衣襟上,沾有红色的像血一般的污渍,我没有告诉她,只是小声问她:没事吧。她笑了,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之所以会去问她,是因为坐在了第一排的我,眼睁睁看着她倒下去,却跟着大家一起慌张的跑出了教室,我内心充满愧疚。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集体的冷漠与恐惧。冷漠是,在那一刻,我们竟全都逃离了教室,连老师的侄子也没有留下。恐惧是,那一瞬切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蔓延全身,连汗毛都是冷的。
老师虽然没有事,然而很快大家就忘记了当时那一瞬略带关怀的恐惧,却无限扩大了人性的冷漠。
比起疾病带来的痛苦,冰冷的流言蜚语更加令人疼痛。
我总会想起这位老师,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事件,也因为她是我人生路上第一个领路人。
作为班主任,她既教语文也教数学。数学是我的弱项,犹记得她上课有一个惯例,总有一节课是做题,做完的并且都对了,就可以出去玩,否则不但不能出去,兴许还会被留校。我就是总被留下的那一个。
对于我蹩脚的数学成绩,她恨铁不成钢,哪怕知道我脸皮薄,每次批评几句就抹眼泪,她依然不改严厉之风。
她的批评,虽然是一些带着痛苦的记忆,却没有让我产生对数学的恐惧,反而增加了自己对它的韧劲,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了这科“短腿”上。因为我知道很多人都有偏科的现象,却不是每个学生都会收获到老师同等的重视。
然而,形成两极的是我语文成绩非常好。她也从不吝啬夸我,作文课上总是我第一个念作文,将我的日记作业传阅给大家看,看我作文写得好,也推荐我发表。
如今我能够坚持写作并坚信自己拥有文学上的天赋,便是源于那时候的写作课上,张老师在全班面前对我毫无保留的夸赞与认可。
然而来自于我内心的怯懦,我对于班主任总是又惧又喜,从没有对她表达过任何感谢。
那次晕倒事件以后,我的逃离,在我的心理上更加深了我的愧疚,一则是张老师变得沉默,很少再在大家面前说笑,二则是我没有机会等待时间去填补她的创伤,我很快就搬离了这个村子。没想到,这竟遗憾地成了我们最后的交集。
本文标题:小森林篇忆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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