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麦子

2023-09-07 01:26:34

生命中的麦子

在收割机巨大的轰鸣声中,不到40分钟时间,家里两亩多地大麦便收脱完毕,运上了场。“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麦收时节,昔日农家那繁重、紧张而忙碌的景象,已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化作了尘封的历史。也许,以后的孩子只能从前人的文字中才可了解一二吧?望着满场金灿灿的辉煌,我除了丰收的喜悦之外,竟然还那么几许怀念与留恋,那痛楚的记忆禁不住如潮水般袭来。 那年也是这样的收割季节,地里圆润饱满的小麦都鼓胀着肚皮,精神抖擞地等待开镰收割。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不时繁滚着,将有些沉闷的大地点缀得充满了生机。布谷鸟奔走于乡村的每一个角落,不知疲倦地重复着令农人欣喜而又倍感紧张的腔调:阿公阿婆,割麦插禾。 那时的我情绪低落,十分消沉。因发挥失常加之偏科严重,二模考过即被淘汰,卷铺盖回了老家。整日窝在屋子里,感觉荒芜的心里野草正在疯长,沉得直往下坠。烦燥、迷惘、不甘、苦闷,诸般情绪此起彼伏,只有晚上睡着后,才会舒服一点。由于一时找不到合适事儿做,就整天躲在家中看闲书,要不就在门前的小路上徘徊,想象着像一个诗人一样潇洒地活着。实际上却过着懦夫的生活,心完全龟在自己造就的螺壳中。我惊讶地发现,自己18岁生命的激情正去退潮般逝去。 那段日子里,有个同病相怜的同学常用蓝色的信笺写信给我。信上用钢笔画着杂乱无章的草,微风中的,狂风下的,暴雨中的,烈日下的。朋友的心是相通的,这些草捆绑了我们年轻的心灵。 五月的乡村,是一幅幽远的水墨。麦子是一种象征,阳光、成熟、汗水、诗意。然而,我不能接受,我的脚步始终固定在家门口。田野里,那些如处子般圣洁的麦粒,挂着农人沉甸甸的诺言。不远处,已经有了沙沙作响的镰刀割麦声,那是邻居家在收麦子。对此,我无动于衷,不屑一顾。 母亲默默丢给我一把磨得锋快的镰刀独自下了地;病榻上,父亲沉重的叹息声像鞭子一样砸向我。我右手拿着镰刀摩娑着,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生活。 我终于下了地,日头火辣辣的,风也是热乎乎的。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用镰刀和麦子说了第一句话,动作是那么的僵硬、生涩。看母亲在我的前面,像个将军一样灵动地挥动手中的武器,所到之处,麦子望风而倒,不一会儿就放躺了一大片。而母亲单薄的身子在麦海中顽强地颠簸着,不时腾出一只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或揉一下有些酸痛的腰。太阳给母亲的轮廓镶上了一道光亮的金边,后背的汗衣紧贴着皮肤。母亲以最优美的姿势和麦子对话,身躯有节凑地快速往前移动。几十年了,母亲总是以这个姿势迎接新挑战,靠这个姿势供我们姐弟四个都念完了高中。 和母亲的伟大相比,我渺小得无处遁形。必须尽快赶上母亲,和她齐头并进,我暗暗下定决心。心中的野草忽然消失了,我的双手也似乎变得分外灵活有力,我要用汗水报答母亲所给我的启示。刷,刷,刷,麦子一片片倒下。快乐的呻吟是丰收的声音,由麦子发出的。我的汗滴在刀刃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漫野的麦香也格外诱人。劳动,有时真的能创造出无法预料的美丽。 然而,就在我们将小麦收上打谷场尚未来得及脱粒之时,罹患肺癌的父亲便溘然长逝。于是,那年的麦子便浸透了酸楚,痛彻心肺。母亲,麦子,包括父亲,在我的生活中以诗的凄苦深入户髓,使我脱骨换胎,学会了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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