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小集二 在任何情形之下,那座小花园是我们家最亮的地方。虽然它的动人处不是,至少不仅在于这点。 每当家像一个概念一样浮现于我的记忆之上,它的颜色是深沉的。 祖父年轻时建造的几进,是灰青色与褐色的。我自小养育于这种安定与寂寞里。报春花开放在这....
在年纪不老的作家里,我自诩我的毛笔字可入书品。但我确实没有临过帖,用钢笔写稿写得多了,随时又爱读一些碑,别人要我在宣纸上写,就写出来了。原本是一场玩事,所以从不为难他人的求索,给他写字不正好是练我的书法吗?差不多是求我一幅字的总事先拿数张....
伦敦卖旧书的铺子,集中在切林克拉斯路(CharingCrossRoad);那是热闹地方,顶容易找。路不宽,也不长,只这么弯弯的一段儿;两旁不短的是书,玻璃窗里齐整整排着的,门口摊儿上乱哄哄摆着的,都有。加上那徘徊在窗前的,围绕着摊儿的,看书的人,到处显得....
春天。枯黄的原野变绿了。新绿的叶子在枯枝上长出来。阳光温柔地对着每个人微笑,鸟儿在歌唱飞翔。花开放着,红的花,白的花,紫的花。星闪耀着,红的星,绿的星,白的星。蔚蓝的天,自由的风,梦一般美丽的爱情。 每个人都有春天。无论是你,或者是我,每个....
有个朋友问我:“无产阶级的故事你会写么?”我想了一想,说:“不会。要么只有阿妈她们的事,我稍微知道一点。”后来从别处打听到,原来阿妈不能算无产阶级。幸而我并没有改变作风的计划,否则要大为失望了。 文人讨论今后的写作路径,在我看来是不能想象的....
男人的诺言 对于承诺,男人非常慷慨。男人一生向女人所许下的承诺,多不胜数,几乎连他自己都忘记。男人知道,女人的爱情,离不开承诺,没有承诺,就是没有将来。男人若不向她许下承诺,女人难免想到这个男人只求片刻欢愉。 男人的承诺,无论说得多么扣人心....
我们知道禅家是“离言说”的,他们要将嘴挂在墙上。但是禅家却最能够活用语言。正像道家以及后来的清谈家一样,他们都否定语言,可是都能识得语言的弹性,把握着,运用着,达成他们的活泼无碍的说教。不过道家以及清谈家只说到“得意忘言”,“言不尽意”,....
作为男人的一生,是儿子也是父亲。前半生儿子是父亲的影子,后半生父亲是儿子的影子。 一个儿子酷象他的父亲,做父亲的就要得意了。世上有了一个小小的自己的复制品,时时对着欣赏,如镜中的花水中的月,这无疑比仅仅是个儿子自豪得多。我们常常遇到这样的事....
谁曾在阴沉微雨的早晨,独自飘浮在岩石下面的一个小船上的,就要感出宇宙的静默凄黯的美。 岩石和海,都被阴雾笼盖得白的,海浪仍旧缓进缓退的,洗那岩石。这小船儿好似海鸥一般,随着拍....
人真是奇怪,蜗居斗室时,满脑都是纵横千里的遐想,而当我在写各地名山大川游历记的时候,倒反而常常有一些静定的小点在眼前隐约,也许是一位偶然路遇的老人,也许是一只老是停在我身边赶也赶不走的小鸟,也许是一个让我打了一次瞌睡的草垛。有时也未必是旅....
有人说:“在历史里一个诗人似乎是神圣的,但是一个诗人在隔壁便是个笑话。”这话不错。看看古代诗人画像,一个个的都是宽衣博带,飘飘欲仙,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辋川图”里的人物,弈棋饮酒,投壶流觞,一个个的都是儒冠羽衣,意态萧然,我们只觉得....
中国读书人向来不大在乎东西。“家徒四壁”不失为书生本色,做了官得“两袖清风”才算好官;爱积聚东西的只是俗人和贪吏,大家是看不起的。这种不在乎东西可以叫做清德。至于像《世说新语》里记的: 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
那年日本军在广西南宁登陆,向北攻陷宾阳。浙江大学正在宾阳附近的宜山,学生、教师扶老携幼,仓皇向贵州逃命。道路崎岖,交通阻塞。大家吃尽千辛万苦,才到得安全地带。我正是其中之一人,带了从一岁到七十二岁的眷属十人,和行李十余件,好容易来到遵义。....
有一天,我们饭桌上有一样萝卜煨肉汤。我问我姑姑:“洋花萝卜跟胡萝卜都是古时候从外国传进来的吧?”她说:“别问我这些事。我不知道。”她想了一想,接下去说道: “我第一次同胡萝卜接触,是小时候养‘叫油子’,就喂它胡萝卜。还记得那时候一奶一奶一(....
一 秋风 不住的飒飒的吹着, 秋雨 不住滴沥滴沥的下着,窗外的梧桐和芭蕉 叶子 一声声的响 着,做出十分的秋意。墨 绿色 的窗帘,垂得低低的。灯光之下,我便坐在窗前书桌旁边,寂 寂无声的看著书。桌上瓶子里几枝 桂花 ,似乎太觉得幽寂不堪了,便不时的将....
老舍先生的道德文章,光如日月,巍如山斗,用不着我来细加评论,我也没有那个能力。我现在写的都是一些小事。然而小中见大,于琐细中见精神,于平凡中见伟大,豹窥一斑,鼎尝一脔,不也能反映出老舍先生整个人格的一个缩影吗? 中国有一句俗话:“好死不如赖....
如今,找热闹的地方容易,寻清静的地方难;找繁华的地方容易,寻拙朴的地方难,尤其在大城市的附近,就更其为难的了。 前年初,租赁了农家民房借以栖身。 村子南九里是城北门楼,西五里是火车西站,东七里是火车东站,北去二十里地,又是一片工厂,素称城外....
时间走得很停匀,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宴会中总是有人簇拥着你登上座,你自然明白这是离入祠堂之日已不太远。上下台阶的时候常有人在你肘腋处狠狠的搀扶一把,这是提醒你,你已到达了杖乡杖国的高龄,怕你一跤跌下去,摔成好几截。黄口小....
沙土是桧木心的那种橙红,干净、清爽,每一片土都用海浪镶了边--好宽好白的精工花边,一座一座环起来足足有六十四个岛,个个都上了阳光的釉,然后就把自己亮在蓝天蓝海之间(那种坦率得毫无城府的蓝),像亮出一把得意而漂亮的牌。 我渴望它,已经很久了。....
“岁朝清供”是中国画家爱画的画题。明清以后画这个题目的尤其多。任伯年就画过不少幅。画里画的、实际生活里供的,无非是这几样:天竹果、腊梅花、水仙。有时为了填补空白,画里加两个香橼。“橼”谐音圆,取其吉利。水仙、腊梅、天竹,是取其颜色鲜丽。隆....
金铮有个习惯,常常会半夜三更给你打电话,这曾经令我很恼火,我在电话里说他:你又在喝酒了?但金铮去世后,我总觉得他没有死,说不定哪个半夜就会打来电话的。然而,我们再也收不到这样的电话了,甚至生活中也难见到那么可爱的喝酒,那样让你又恨又爱的朋....
好读书就得受穷。心用在书上,便不投机将广东的服装贩到本市来赚个大价,也不取巧在市东买下肉鸡针注了盐水卖到市西;车架后不会带单位几根铁条几块木板回来做做沙发,饭盒里也不捎工地上的水泥来家修个浴池。钱就是那几张没奖金的工资,还得抠着买涨了价的....
有些图画是我永远忘不了的,其中只有一张是名画,果庚①的《永远不再》。一个夏威夷女人一裸一体躺在沙发上,静静所著门外的一男一女一路说着话走过去;门外的玫瑰红的夕照里的春天,雾一般地往上喷,有升华的感觉,而对于这健壮的,至多不过三十来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