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坐在楼廊上,凝望着窗内的屋子。浅 绿色 的墙壁,赭色的地板,几张椅子和书桌;空沉沉的,被那从绿罩子底下发出来的灯光照着,只觉得凄黯无色。 这屋子,便是宛因和我同住的一间宿舍。课余之暇,我们 永远 是在这屋里说笑,如今宛因去了,只剩了我 一个....
手牵手 我认识一个男人,他说他从来不牵着女朋友的手走路。他觉得牵着另外一个人很不方便,也没有这个必要。他有一位相恋多年的女朋友,证明有一个女人能够体谅他(或容忍他)。换了是我,我早已经离开他,我很难明白,他既然说爱我,又不是有家室,竟不肯在....
①此文原载在《清华周刊》上,所以用了向清华人说话的语气。 韦杰三君是一个可爱的人;我第一回见他面时就这样想。这一天我正坐在房里,忽然有敲门的声音;进来的是一位温雅的少年。我问他“贵姓”的时候,他将他的姓名写在纸上给我看;说是苏甲荣先生介绍他来....
我的书架上有一部明代文学家张岱的《夜航船》。这是一部许多学人查访终身而不得的书,新近根据宁波天一阁所藏抄本印出。书很厚,书脊显豁,插在书架上十分醒目。文学界的朋友来寒舍时,常常误认为是一部新出的长篇小说。这部明代小百科的书名确实太有意思了....
袁鹰编《清风集》约稿。 我对茶实在是个外行。茶是喝的,而且喝得很勤,一天换三次叶子。每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坐水,沏茶。但是毫不讲究。对茶叶不挑剔。青茶、绿茶、花茶、红茶、沱茶、乌龙茶,但有便喝。茶叶多是别人送的,喝完了一筒,再开一筒,喝完了....
我姑姑说话有一种清平的机智见识,我告诉她有点像周作人他们的。她照例说她不懂得这些,也不感到兴趣——因为她不喜欢文人,所以处处需要撇清。可是有一次她也这样说了:“我简直一天到晚的发出冲淡之气来....
我当年插队的地方,延川,是路遥的故乡。我下乡,他回乡,都是知识青年。那时我在村里喂牛,难得到处去走,无缘见到他。我的一些同学见过他,惊讶且叹服地说那可真正是个才子,说他的诗、文都写得好,说他而且年轻,有思想有抱负,说他未来不可限量。后来我....
莱茵河(TheRhine)发源于瑞士阿尔卑斯山中,穿过德国东部,流入北海,长约二千五百里。分上中下三部分。从马恩斯(Mayence,Mains)到哥龙(Cologne)算是“中莱茵”;游莱茵河的都走这一段儿。天然风景并不异乎寻常地好;古迹可异乎寻常地多。尤其是马恩斯....
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
我认识她总共不到48小时,也就是两天两夜的时间。那最后一个夜晚其实什么也没发生,我之所以不说是36个小时,是因为最后12个小时内我几乎全在想她。一段时间全为一个人所占领,你说这时间是否无所置疑地属于了她? 然后我就把她忘了,忘得那样彻底。遗忘越来....
一些印象(节选) 济南的秋天是诗境的。设若你的幻想中有个中古的老城,有睡着了的大城楼,有狭窄的古石路,有宽厚的石城墙,环城流着一道清溪,倒映着山影,岸上蹲着红袍绿裤的小妞儿。你的幻想中要是这么个境界,那便是个济南。设若你幻想不出——许多人是....
同情心,有时是不便轻易给予的,接受的人总觉得一受人同情,地位身份便立见高下,于是一笔赠金,一句宽慰的话,都必须谨慎。但对古人,便无此限,展卷之馀,你尽可痛哭,而不必顾到他们的自尊心,人类最高贵的情操得以维持不坠。 千古文人,际遇多苦,但我却....
没考上大学,我上了一所自费的医科学校。开学不久,我就厌倦了。我是因为喜欢白色才学医的,但医学知识十分枯燥。拿了父母的血汗钱来读书,心里总有沉重的负疚感,加上走读路途遥远,每天萎一靡一不振的。 “今天我们来讲眼睛……”新来的教授在讲台上说。....
我诅咒废墟,我又寄情废墟。 废墟吞没了我的企盼,我的记忆。片片瓦砾散落在荒草之间,断残的石柱在夕阳下站立,书中的记载,童年的幻想,全在废墟中殒灭。昔日的光荣成了嘲弄,创业的祖辈在寒风中声声咆哮。夜临了,什么没有见过的明月苦笑一下,躲进云层,....
吃烟是只吃不尽,属艺术的食品和艺术的行为,应该为少数人享用,如皇宫寝室中的黄色被褥,警察的电棒,失眠者的安定片;现在吃烟的人却太多,所以得禁止。 禁止哮喘病患者吃烟,哮喘本来痰多,吃烟咳咳咔咔的,坏烟的名节。禁止女人吃烟,烟性为火,女性为水....
窗外要下雪了,窗内又是冷清清的,午睡起仍旧去不了我心中的抑郁! 假如这轻阴是春的消息,再有这样的十天我也不介意。假如这几年的消沉,是将来一鸣惊人的准备,我也不……我是如何的感愤,不平! 昨夜有一个朋友,坚凝的站在我面前,说:“这是我入骨的伤....
现在有很多文化人完全不知道天柱山的所在,这实在是不应该的。 我曾惊奇地发现,中国古代许多大文豪、大诗人都曾希望在天柱山(潜山)安家。他们走过的地方很多,面对着佳山佳水一时激动,说一些过头话是不奇怪的;但是,声言一定要在某地安家,声言非要在那....
一个人愿意怎样签他的名字,是纯属于他个人的事,他有充分自由,没有人能干涉他。不过也有一个起码的条件,他签字必须能令人认识,否则签字可能失去了意义,甚且带来不必要的烦扰。有一次,一个学校考试放榜前夕,因为弥封编号的关系,必须核对报名表以取得....
未成熟的谷粒 (一) 我最大的苦痛,是我知道的事情太少。使我心里光亮起来的理论,并不能有补于创作——它教给了我怎么说,而没教给我说什么。啊,丰富的生活才是创作的泉源吧? (二) 照着批评者的意见去创作,也许只能掉在公式阵中吧?创作饥歉,批评便....
"月,阙也"那是一本二千年前的文学专书的解释。阙,就是"缺"的意思。 那解释使我着迷。 曾国藩把自己的住所题作"求阙斋",求缺?为什么?为什么不求完美? 那斋名也使我着迷。 "阙"有什么好呢?"阙"简直有点像古中国性格中的一部分,我渐渐爱上了阙的境界。....
这是个法国故事,法国人的小说,即使是非常质朴,以乡村为背景的,里面也看得出他们一种玩世的聪明。这一篇小说讲到阿尔卑斯山上的居民,常会遇到山崩、冰雹、迷路、埋在雪里,种种危险。一老翁,有一个美丽的女儿,翁择婿条件太苛刻,大家简直拿他没办法,....
我写文章很慢而吃力,所以有时候编辑先生向我要稿子,我拿不出来,他就说:“你有存稿,拿一篇出来好了。”久而久之,我自己也疑心我的确有许多存稿囤在那里,始于下决心去搜罗一下。果然,有是有的。我现在每篇摘录一些,另作简短的介绍。有谁愿意刊载的话....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夹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
蒙古人从小吃惯羊肉,几天吃不上羊肉就会想得慌。蒙古族舞蹈家斯琴高娃(蒙古族女的叫斯琴高娃的很多,跟那仁花一样的普遍)到北京来,带着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对北京的饭菜吃不惯。我们请她在晋阳饭庄吃饭,这小姑娘对红烧海参、脆皮鱼……统统不感兴趣。我....
我自己有一个恶俗不堪的名字,明知其俗而不打算换一个,可是我对于人名实在是非常感到兴趣的。 为人取名字是一种轻便的,小规模的创造。旧时代的祖父,冬天两脚搁在脚炉上,吸着水烟,为新添的孙儿取名字,叫他什么他就是什么。叫他光楣,他就是努力光大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