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与木匠 一位木匠的态度,据我看:(一)要作个好木匠;(二)虽然自己已成为好木匠,可是绝不轻看皮匠、鞋匠、泥水匠,和一切的匠。 此态度适用于木匠,也适用于文艺写家。我想,一位写家既已成为写家,就该不管怎么苦,工作怎样繁重,还要继续努力,以....
想北平 设若让我写一本小说,以北平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为我可以捡着我知道的写,而躲开我所不知道的。让我单摆浮搁的讲一套北乎,我没办法。北平的地方那么大,事情那么多,我知道的真觉太少了,虽然我生在那里,一直到甘七岁才离开。以名胜说,我没到....
我在餐厅看书,那一年我大三。 餐厅四周是树,树外是曲折的杜鹃杂生的山径,山径之上交错着纵横的夜星。 餐厅的一头是间空屋,堆着几张乒乓球桌,另一头是厨房,那里住着一个新来的厨子。 我看完了书,收拾我的东西,忽然发现少了一本《古文观止》。我不好意....
中国古代,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文官之显赫,在官场而不在文,他们作为文人的一面,在官场也是无足观的。但是事情又很怪异,当峨冠博带早已零落成泥之后,一杆竹管笔偶尔涂划的诗文,竟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永不漫游。 我曾有缘,在黄昏的江船上仰望过白帝....
童年的时候,家乡还有许多牌坊。 青山绿水,长路一条,走不了多远就有一座。高高的,全由青石条砌成,石匠们手艺高超,雕凿得十分细洁。顶上有浮饰图纹,不施彩粉,通体干净。鸟是不在那里筑窝的,飞累了,在那里停一停,看看远处的茂树,就飞走了。 这算是....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原是调侃白居易名字的戏语。台北米不贵,可是居也不易。三十八年左右来台北定居的人,大概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觉得一生奔走四方,以在台北居住的这一段期间为最长久,而且也最安定。不过台北家居生活,三十多年中,也有不少变化。....
腊叶 灯下看《雁门集》〔2〕,忽然翻出一片压干的枫叶来。 这使我记起去年的深秋。繁霜夜降,木叶多半凋零,庭前的一株小小的枫树也变成红色了。我曾绕树徘徊,细看叶片的颜色,当他青葱的时候是从没有这么注意的。他也并非全树通红,最多的是浅绛,有几片则....
我喜欢那些美得扎实厚重的花,像百合、荷花、木棉,但我也喜欢那些美得让人发愁的花,特别是开在春天的,花瓣儿菲薄菲薄,眼看着便要薄得没有了的花,像桃花、杏花、李花、三色堇或波斯菊。 花的颜色和线条总还比较\"实\",花的香味却是一种介乎\"虚\"\"实\"....
眼界非凡的女人 女人的眼界往往比男人准确。 上届奥运的定向飞靶项目,虽是男女混赛,但冠军是女人。 廉政公署“火枪队”的神枪手也是三位女士。当女人要瞄准一个目标时,往往能做到心无旁人。 男人却会受周围环境影响,这也许是天性。我们认定了一个人,便....
满山的牵牛藤起伏,紫色的小浪花一直冲击到我的窗前才猛然收势。 阳光是耀眼的白,像锡,像许多发光的金属。是哪个聪明的古人想起来以木象春而以金象秋的?我们喜欢木的青绿,但我们怎能不钦仰金属的灿白。 对了,就是这灿白,闭着眼睛也能感到的。在云里,....
四年前的今晨,也清早起来在这池旁坐地。 依旧是这青绿的叶,碧澄的水。依旧是水里穿着树影来去的白云。依旧是四年前的我。 这些青绿的叶,可是四年前的那些青绿的叶?水可是四年前的水?云可是四年前的云?─—我可是四年前的我? 它们依旧是叶儿,水儿,云....
夏天的日子一连串烧下去,雪亮,绝细的一根线,烧得要断了,又给细细的蝉声连了起来,“吱呀,吱呀,吱……” 这一个月,因为生病,省掉了许多饭莱、车钱,因此突然觉得富裕起来。虽然生的是毫无风致的病,肚子疼得哼哼唧唧在席子上滚来滚去,但在夏天,闲在....
我也没有忘记一个孩子——一个漂亮而不幸的小姑娘。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到这园子里来就看见了她,那时她大约三岁,蹲在斋宫西边的小路上捡树上掉落的“小灯笼”。那儿有几棵大梨树,春天开一簇簇细小而稠密的黄花,花落了便结出无 数如同三片叶子合....
退休的制度,我们古已有之。《礼记·曲礼》:“大夫七十而致事”,致事就是致仕,言致其所掌之事于君而告老,也就是我们如今所谓的退休。礼,应该遵守,不过也有人觉得未尝不可不遵守。“礼岂为我辈设哉?”尤其是七十的人,随心所欲不逾矩,好像是大可为所....
我去采访这个州刚刚离休的专员。采访结束后我们坐在客厅喝茶,他却放了一段录音问我听到什么,我说是风里的树声。是树声,他说,你听得懂这树声吗? 有树风就有了形状,但风里的树是要说话的。 你知道,这个州是一个贫困的地区,但因处在交通要道上,过往的....
现在让我想想,十五年中坚持到这园子来的人都是谁呢?好像只剩了我和一对老人。 十五年前,这对老人还只能算是中年夫妇,我则货真价实还是个青年。他们总是在薄暮时分来园中散步,我不大弄得清他们是从哪边的园门进来,一般来说他们是逆时针绕这园子走。男人....
1 我躺在树林子里看《水浒传》。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暑假前,我答应学生\"带队\",所谓带队,是指带\"医疗服务队\"到四湖乡去。起先倒还好,后来就渐渐不怎么好了。原来队上出了一位\"学术气氛\"极浓的副队长,他最先要我们读胡台丽的《媳妇入门》,这倒罢了....
女人先走下床 我们的爱情都将成为历史阵迹,未曾苍老,已变成老掉大牙的故事。 原来十六岁的男女,以湿吻交谊。廿岁到廿五岁的男女,追着一外之欢。 不是男人先走下床,对女人说:“我会打电话给你。” 而是女人先走下床,对男人说:“等我电话,不用找我,....
行都通讯 亢德兄: 是的,为《宇宙风》百期纪念,的确应当写点什么。不过我正在写制万行长诗,诗难才短,且多杂事,每日仅能得十行八行;故决定停写杂文,以期慢而长,总还有写成的希望。为百期纪念撰文,遂必落空,只盼情有可原,格外原谅!长诗已成十段,....
参观自然科学博物馆时,在物种演化的历史部分,看到两增说明: “灭绝——不死不生,不生不死: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物种,目前已经灭绝的可能达百分之九十九。在演化上,灭绝、生存,几乎同等重要。” “如果地球上的每一样生物都不会灭绝,那这个世界必定非....
——人生于世,相知有几?而衣履相亲,亦凉薄世界中之一聚散也—— ⒈、羊毛围巾 所有的巾都是温柔的,像汗巾、丝巾和羊毛围巾。 巾不用剪裁,巾没有形象,巾甚至没有尺码,巾是一种温柔得不会坚持自我形象的东西,它被捏在手里,包在头上、或绕在脖子上,巾....
又堵车了。 朱叶梅靠着公共汽车的窗户,有极微细的风像无所不在的谣言,扑进燠热的车厢。朱叶梅很知足,比起密不通气的车厢中部,她这个位置要算高级住宅区了。 路像没有生命危险的中风病人,只堵了半边,对侧的路还像自来水管一样畅通。朱叶梅强迫自己不去....
没有听见房东家的狗的声音。现在园子里非常静。那棵不知名的五瓣的白色小花仍然寂寞地开着。阳光照在松枝和盆中的花树上,给那些绿叶涂上金黄|色。天是晴朗的,我不用抬起眼睛就知道头上是晴空万里。 忽然我听见洋铁瓦沟上有铃子响声,抬起头,看见两只松鼠....